第14章

泰王虽说从不参与党争和朝廷里乌烟瘴气的一堆事,但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听说了此事,轻轻翻动着书页说:“工部总有肥差,有些事情是挡不住的,但我在朝中尚未听说此事。”

事情没发酵起来大概率证据不足,不然早有动静了。

邹清许前几日已经为此事铺垫了好久,给泰王揭露了旷工们的凄惨生活,银课指标没有完成,甚至需要旷工自己出钱补上,干了活儿还要贴钱,属实罕见,很多人甚至丢掉了性命,无数家庭因此支离破碎。邹清许完全压不下心里的这口气,拳头很硬。

他看今日时机差不多,说:“工部抽点油水很常见,但他们犯不着养兵贪啊。”

“咚”的一声,泰王手里的书瞬间掉落,砸到地上。

第19章 公孙越(四)

几日过后,泰王将公孙越训练私兵的事情捅到了荣庆帝面前。

公孙越忙上书辩解,他以镇压不听话的旷工为由组建了私人武装,全都是为了皇家基业。

重压之下,矿工们饱受折磨,忍无可忍自然会有人反抗,此时便需要官府配合,但官府往往左右为难,于是公孙越找到深谙兵法的人和地痞流氓、无赖混混,训练了一支私人武装,用起来无比丝滑和顺手。

荣庆帝勃然大怒。

自古帝王最怕武将和私兵,几乎刻在了骨子和基因里,怕谋逆,怕造反,怕卧榻之侧他人酣睡。

荣庆帝早年执政时期,还真有藩王看他年纪轻轻,策反军中大臣在荣庆四年年谷不登凶年饥岁时乘机造反,被太后事先察觉,她忙告知荣庆帝,与荣庆帝携手在情急中推出万全之策,安然度过此劫,但此事也在荣庆帝心中埋下多疑的种子。

他开始不信任朝中大臣和勋贵,逐渐分散他们的权力,决不允许出现权倾朝野的一人或一方,正因如此,朝中党派林立,斗得乌七八糟,他不仅不制止,反而乐见其成。大臣们在互相争斗时也互相牵制,互相削弱,只有他一人地位超然。

此外,太后并非荣庆帝的生母,在这次守卫战中母子齐心协力保住天下本是好事,但也让荣庆帝经常夜不能寐。自从他上位以来,太后逐渐放权,但她对朝堂的掌控力依旧大的惊人,朝中的动态甚至比他都清楚。

荣庆帝心里惶惶不安。

于是他开始重用宦官组建自己的情报网,监控朝臣们的一举一动。

公孙越此前甚得荣庆帝喜爱,他不仅为自己敛财,也为荣庆帝敛财,然而泰王有意无意间在荣庆帝面前提起此事时,荣庆帝心中的怒火浇灭了过往的一切。

谢止松听闻此事,赶忙进宫为公孙越求情,银矿每年弄来的银两,有相当一部分进了谢府,谢止松以为公孙越犯的不是大事,但弄巧成拙,荣庆帝心中的怒火反而更盛,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而后下旨重惩公孙越。

只要有私兵,就为聚众谋反提供了沃土,这是大忌。

荣庆帝当然知道公孙越没有二心,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容忍私兵的存在,必须一刀切。

公孙越很快凉凉,荣庆帝直接下令将其处死,满朝震惊。

这波以儆效尤的效果直接拉满。

谢止松罕见地遭遇了滑铁卢。

在朝中为官,政治敏锐性一旦减弱,早晚要出事。

他起初听到这件事后,第一时间进宫为公孙越辩解和求情,引发了荣庆帝不满,荣庆帝开始敲打他,刻意冷落和疏远谢止松,同样是内阁大臣,荣庆帝传唤谢止松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他开始频繁的和陆嘉商量朝事,陆嘉在阁中的地位迅速提升,大有超过内阁首辅的趋势,陆嘉一时风光无限,陆党也跟着扬眉吐气,吃肉喝汤。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朝中局势忽然换了一副模样。

谢府,谢止松、谢云坤和沈时钊围在一张长而宽的餐桌前,气氛沉闷。

谢止松平日里公事繁忙,近日失去荣庆帝的宠幸,倒是有闲情逸致陪他们吃饭。

谢云坤给父亲盛了一碗汤,嘴角微微向上倾斜看了沈时钊一眼,幽幽地说:“父亲陪我们吃一顿饭真不容易,也不知道是托谁的福。”

沈时钊攥着手里的酒杯,不言语,脸上波澜不惊。

谢止松端着一碗白米饭,他这几日难得清闲,面色却比平时繁忙时看上去憔悴,甚至多添一丝悲凉,像一个可怜的小老头,他看着前面空荡荡的空气,眼神找不到聚焦的地方,声音似乎也比平时虚弱。

“我大意了,我应该早有察觉皇上对私兵的厌恶,皇上是一个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人呐,一不留神,就会犯下大错。”

谢云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都有大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