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住在府城,关于这件案子的经过,他知晓得不多。
但贺父与他始终保持联络,二人之间几乎无话不谈。他知道,在贺家书肆出事之前,贺父曾遇到过另一桩事。
那几年正是科举最为兴盛的时候。
新晋状元郎风头正盛,朝廷颁布了一个又一个科举改革的举措。短短两三年间,官学改革、考场翻修、制度优化,无数文人学子深受鼓舞,纷纷走上仕途。
而他们这些书商,生意也是前所未有的火热。
那时候,贺老板是安远县最大的书商,也是官办县学唯一的用书供应商。
这种官办用书都是由朝廷出资,支付一部分购书费用,从而使得学子能够低价购书。只要书商愿意配合,将上报的价格往上稍微提个几成,个中好处自是不消多说。
徐父做过府学及营造司的书籍供应商,知晓这其中的利润有多大。
能从中赚钱的不只有书商,还有负责采买书籍的官员,县学的学政与山长,甚至……还有官府。
“贺兄在信中告诉我,他拒绝了官府合作的提议。”
徐父将众人带去后院的书房,将一封信交给了贺枕书。
“他说为国,朝廷刚从十余年前的动乱中安定下来,正是国库空虚之时,不可做此贪污受贿之事。为民,书籍价格有官府监管,不可随意更改,他若提价,对县学的学子或许并无影响,但民间会有更多人买不起书,看不起书。”
“……他不能对不起那些信任他的学子。”
由贺老板亲笔写下的信纸仍然保存得十分完好,贺枕书怔怔看着那封信,仿佛能透过纸面,看见那个倔强又固执的书商,在灯下一笔一划写下这些话的样子。
都说商人重利,可贺老板多半是个例外。
他永远都是这样,善良、清高、固执己见,他心中有天下,有学子,却从来没有自己。
“我明白了……”贺枕书嗓音带了哑,他垂下眼,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难怪,无论当初他如何求证,县令都不肯听他一言。
难怪,就算是如今受到威胁,对方仍在任由师爷敷衍他们。
县衙自然不可能查出真相,因为,这件事并非师爷一人所为。那个掌握决断大权的人,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本就是对方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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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书信后,二人向徐家父子道别,离开了徐府。
马车内,贺枕书窝在裴长临怀里,低声道:“回去我就把状书改一改,明天,我们去衙门吧。”
裴长临却摇摇头:“不急。”
换做任何寻常案件,县令有了嫌疑,他们的确可以告去知府大人处,请知府大人出面为他们做主。
可这个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此事的起因若真是官学与衙门的勾结徇私,那就不应当仅仅存在于安远县内。方才徐父提及此事时,几度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是最好的证明。
江陵府内,也有着相同的潜规则。
没有人敢肯定,当初在安远县发生的那一切,府衙上下当真全然不知。
而就算知府当真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谁又敢保证,他会为了调查这一桩冤案,就将这几乎已经算得上潜规则的勾结徇私摆上台面调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官官相护,从来不是一句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