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云灭:“一夜不睡不会对我的伤情有太大的影响,相比之下,我需要把心头的事情都想通了,我才能去做别的事。”
萧融不知道这个对话会走向何方,所以他又习惯性的警惕了起来,他问:“那你想通什麽了。”
屈云灭又往后靠了靠,虽然他是躺着,但因为他和萧融离得有点远,所以他还是可以和萧融平视:“我想通——”
拉长了自己的音调,然后他擡起一只没受伤的胳膊,将胳膊垫在自己脑后,他对萧融笑了一下:“我这辈子,便是这个样子了。”
萧融微怔,他看着屈云灭苍白的双唇一张一合:“中箭之时,我感到了些许的后悔,那箭里有毒,我当时便意识到了这件事,战场上用的都是剧毒,我很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想到与你的约定,还有欣欣向荣的陈留,我很不甘心,这辈子我没拥有过什麽好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拥有了,我却回不去了,所以我感到了后悔。”
顿了顿,他又道:“昨晚你问我,有没有为你想过,我——”
他想起来毒性在体内发作时的剧痛,痛得他恨不得让人杀了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跟要爆炸了一样,他是个非常能忍疼的人,但是那天他狼狈又可怜的在地上挣扎、痛叫,他想要一头将自己撞死,但是他竭力的控制着自己,想着还有人等他,而且这个人不一样,他真的很需要自己回去,他那麽骄傲、那麽小气、那麽清高,为了让自己回去,他放下身段和尊严,所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军医甚至都哭着要放弃了,他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屈云灭了,不如让他解脱,但屈云灭听到了他的话,紧紧抓住他的手,在强烈的痛楚之间硬生生挤出来两个字。——救我。
而这只是第一次发作而已,后面还有。
沉默片刻,这些刻骨铭心的经历被屈云灭淡化成了三个字:“我想过。”
萧融盯着他,他没有说话,这就是想要继续听的意思了。
屈云灭又笑了笑,这回的笑带着纯然的开怀,萧融被他笑得皱了皱眉,但还是没制止他。
“但你说得对,在中箭之后我想起你了,这对你而言毫无意义,而昨晚上我又想了很多很多次,但不管怎麽回想,重新回到那一日的话,我还是会这麽做,我会去打他们,去抢我阿娘的尸骨,因为这就是我,我没有别的选择。”
萧融擡起手臂,似乎想换个姿势,但擡到一半他不知道该怎麽做别的姿势,于是缓了缓,他又把手臂放了下去,将喉咙里的发堵感硬生生的咽下去,萧融才问他:“脱离大军呢,杀到红眼呢,这些你也要继续做吗?”
屈云灭拧了拧眉,“这是不一样的问题,那时候的我只剩下本能了,我没有思考,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会怎麽做。”
萧融愣了一下,然后他垂下眼,看着地面,须臾之后,他不住的点头,同时还笑出了声:“你真行。”
说完这句话,萧融笑着擡起头来:“这就是你思考了一晚上的结果,你告诉我,你知道你错了,但你什麽都不会改,那你告诉我做什麽,就为了给我添堵吗!”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萧融的声音都可以用狠厉来形容了,屈云灭看着他,然后慢慢把胳膊放了下来。
“我不是说我不会改,相同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了,他们无法再利用我的父母第二次,而我其他的弱点……大部分都好好的待在陈留城,只要陈留固若金汤,就没人可以利用他们,至于陈留之外的,你,你就在我身边,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天要亡我的时候,我绝不会死在你面前,而如果真的绝望到了那个地步,我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我自己,那我们就死在一起吧。”
屈云灭说的很认真,他是真的思考了一个晚上,然后得出了这麽一个结论。
萧融那两个问题把他问懵了,他不明白为什麽萧融能来得这麽快,几乎就是他还没中箭,或者刚中箭,萧融就已经赶了过来,而他不管是问高洵之,还是问阿古色加,他们都闪烁其词,似乎有什麽事情不想告诉他,屈云灭或许是不爱动脑子,但他不是真的傻,他渐渐悟出了一件事,然后他就彻底睡不着了。
萧融听着屈云灭的话,他感到荒诞、感到好笑、感到涩然。
屈云灭什麽都不懂,绑定是单向的,他是个自由的人,怎麽还能得出一个跟系统一样的结论呢。真是蠢。
萧融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对屈云灭说:“我不喜欢一起死这种结果,我也不喜欢死这个字,我想活,我想大家都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