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谢疏才十四,年纪轻轻便高中榜首,成为人人称羡的状元郎,嵇重坐在酒肆二楼窗口,看着他在满城欢呼中骑马巡街,只一眼便入了神。
亲兵上楼来催:“世子,王爷在城门口等你呢,吃完咱们赶紧走吧。”
嵇重当即起身。
亲兵以为他要出城,急忙收拾东西跟上,没想到他上马后却扔下一句话:“让父王先回去,我要进宫。”
说着拨转马头,不顾亲兵的追喊,跟在巡街的队伍后面朝皇宫方向驰去。
之后在宫里,他只与谢疏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那时谢疏的脸尚有几分青涩,但已初现风华绝代的容姿,只浅浅一笑便能叫人魂牵梦萦。
当天夜里,嵇重便梦到了谢疏,起初是清晰的一张脸,客套疏离地与他说着话,可后来不知为何,眼前的人晃动模糊起来,他怕人消失,急忙伸手拉住,随即抱了个满怀,清冷的香入鼻,意识逐渐迷乱,再不肯松手……
那梦境已十分久远,却牢牢烙印在脑海中,尤其是他滴落在谢疏唇边的汗,记忆犹深。
现实与梦境交叠,嵇重气息发烫,眼神仿佛着了火,然而所有心思都不过转瞬即逝,眼下更重要的是谢疏的身体。
他强行忽略那滴汗,将目光移开:“你的腿可能冻僵了,我给你揉揉。”
谢疏急忙开口阻拦:“不敢劳烦世子,思正……”
思正在嵇重伸手的瞬间便扑过来,拦在他前面将谢疏的腿握住:“还是小的来吧,小的照顾公子惯了,手劲有数。”
嵇重对上谢疏压着愠怒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沉默片刻,侧身将位置让给思正。
见嵇重退开,谢疏不着痕迹地松口气,又让屋里的暖气烘了片刻,强撑的精神气渐渐松懈,意识开始迷糊。
嵇重看着他,忽然注意到他衣襟上的血迹,眼神凝住。
“你吐血了?”嵇重面色微变,俯身过去摸了摸。
谢疏已经昏睡,没回答他的话。
他蹙眉,扭头沉声道:“去将茅大夫请过来。”
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孟二郎走出去看了看,道:“是太傅过来了,还带了一个老大夫。”
亲兵朝嵇重看看,眼神问询,嵇重道:“你先别去了。”
很快,林太傅带着人走进屋,一眼便看到杵在榻前的嵇重,心头微震,不过之前嵇重就已经在府里神出鬼没过,他倒也不算太惊讶,只神色如常地抬手行礼:“下官见过世子。”
嵇重微微颔首:“让大夫给彦知看看。”
林太傅也心疼谢疏,离开后便叫醒了大夫,匆匆把人带过来,此时他顾不得客套,急忙请大夫坐下。
大夫对谢疏的病一筹莫展,只能施针缓解,将他从昏睡中唤醒,叫下人喂了些药。
一番折腾,天光大亮,大夫提着药箱离开,林太傅看着谢疏缓慢恢复血色的脸,于心不忍,但到底还是开了口:“彦知啊,你起来,去院子里接着跪。”
嵇重瞬间冷下脸,伸手将谢疏拦住:“不要去。”
谢疏抬眼,淡淡道:“此事与世子无关。”
嵇重见他执意要起,干脆将手掌按在他肩上。
谢疏动弹不得,抬起脸,眉头竖起来:“你——”
嵇重手按得紧,神色却并不霸道,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低声劝道:“有我在,你用不着使苦肉计,一会儿太子来了,我向他陈述,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你好好躺着。”
林太傅站起身,肃容道:“世子殿下的好意,下官替彦知心领了,可彦知毕竟是朝廷命官,不是世子的附庸,世子能护他一时,又岂能护他一世?”
嵇重反问:“为何不能?”
林太傅面有薄怒,只当他是胡搅蛮缠,正想再开口时,管家匆匆跑进来,大声喊道:“老爷,宫里来人了,快叫谢大人去接旨!”
林太傅敛起怒容:“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又对谢疏道:“事分两面,昨夜太子就说了,解除昌王叛乱危机,你功不可没,该有重赏,这回下旨,想必是要给你升官,你先在院子里跪着,我出去迎一下,就说你跪麻了,稍后就到,传旨官知道你和太子的情谊,定会过来这里探望。”
谢疏微微点头,随后朝嵇重看去,冷笑道:“当初李大人来议亲时,说我将来嫁入平王府,言行皆不受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现在我与世子八字还没一撇,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做主了?难道平王府的承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嵇重掌心像是被烫到,急忙松手,懊恼道:“我不是……”
谢疏收回目光,由思正搀扶着起身,抬脚便要往院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