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长庆有些犹豫,“皇上要是饿了怎么办?”
“饿了正好。”
殷绯冷笑,“就是要饿。”
不饿不长记性,饿两顿才能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长庆一脸蒙圈,皇上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饿着自己?
饶是跟随皇上多年,至今也没参透皇上性子的长庆有些发愁。
万一皇上半夜十分想吃,不给吃治他的罪可怎么办呀?
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此。
他一张脸宛如吃了苦瓜,皱在一起,望向皇上的眼神充满怨念,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提前吩咐下去,免得他忘了。
这事只是清晨的一个小插曲,殷绯很快正了正脸色去批阅奏折,长庆在一边伺候,一边磨墨,一边看皇上的脸色。
皇上今儿很忙,批完奏折要上朝,上完朝要出宫去三顾茅庐,请早已金盆洗手的人出山。
这个人架子很大,刚开始太傅去请,把人赶了出来,将军去请,又被赶了出来,朝廷一品大官请了个遍,连个门都进不去。
还说主子没有诚意,请人居然让下属请。
这话很明显,想让皇上亲自去请,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最奇怪的是皇上居然也没生气,还说什么求人就是如此,姿态要放低。
他这么一说,长庆当即高看了老先生几眼,皇上说的是求,不是请,求和请相差大了去了,请是双方同样地位,互相尊重的那种,求是一方姿态低,很显然,姿态低的那个是皇上。
这个老先生当真如此厉害?
需要皇上去求?
这事他没有参与,所以知道的不多,只晓得这位老先生曾经不废一兵一卒攻陷过小西川,据说只身前往小西川,靠攻心计将整个小西川弄的四分五裂,几乎被人传成了神话。
后来他声称厌烦了朝廷中的尔虞我诈,退隐山林,只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偶尔下山布施一番,平时都在山上不问世事。
因为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小西川挣脱了大顺的控制,又回到老地方,继续在三国之间的夹缝里蹦跶。
今儿挑衅这个,明挑衅那个,使得三国形成鼎立之势,轻易破坏不了,它也在这种形式下存活多年,再也无人能攻陷。
可以说大顺只控制了它半年不到,半年的时间消息还没散播出去,小西川已经没了,所以大家都说这是一个传说,根本没有这个人,甚至还有说,大顺从来没有攻陷过小西川。
皇上拿小西川没有办法,便想着查查史记,看看祖宗们是怎么对付小西川的,不小心查到这个人,是上三代的事,也就是他爷爷那辈。
他爷爷那辈出了个得了鬼疰之症的暴君,这也是老先生不愿意继续效力的原因,不想继续助纣为虐,所以归隐山林,据说走的时候暴君找了人来杀他。
怕他的才华被别人所用,老先生早就料到,躲过了那一劫,从此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也就皇上不死心,坚持四处打听,终于在南山发现踪影。
附近村民说,南山有个道观,道观里有个一百高寿的道士,人还精神着,每天上山下山没有问题。
算算时间,皇上爷爷那一辈,可不正好百来岁,那位老先生如果还活着,恰好与道馆的道士一年生。
尽管大臣们一个劲劝皇上,说没有这个人,皇上不信,坚持找来那一代幸存的老人问话。
果然,那不是他的癔想,真的有那个人,小西川也真的曾经被他攻陷过,他也是唯一一个不费吹灰之力让整个小西川内讧的人。
说是传奇一点也不为过,隐姓埋名后现在道号一真。
一真大师脾气古怪,朝廷一品大官的面子都不给,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他一把年龄,也不怕被杀被关被威胁。
唯一的关门弟子跟他一条心,所以没人能拿下他,最终还是要靠皇上出手。
皇上似乎并不急,下了朝后先将堆积的奏折批完,中午难得没有午睡,用了膳后才让他去准备马车。
此行低调为主,皇上换了身普通便装,淡青色的衣裳衬得他宛如一介书生。
皇上说跟什么人在一起,你就要是个什么人。
很显然,一真大师是靠脑子吃饭的,妥妥的读书人,读书人自然更喜欢读书人,所以皇上现在就是个读书人。
而他伪装成书童,一身粗衣跟随在皇上身后。
一真大师住在山上,马车只到了山脚便行不上去,只能靠一双腿走,殷绯下了马,和众人一样,步行上山。
山不小,又陡又峭,路还不好走,需要村民在前面领路,说是来找一真大师的,给些银子村民也不含糊,当即将人带去山上,带着带着突然一溜烟钻进桃花林里消失不见。
长庆想去追,被殷绯拉住,“别乱动,这是桃花阵。”
长庆吓了一跳,心道难怪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大臣都无功而返,原来被困在桃花阵里,连门都摸不着。
当然顾着面子,都说是老先生不给开门,也有可能他们没走这条路,如果不是那个村民乱带的话,搞不好他们也不用走这条。
“皇上,现在怎么办?”
长庆狗腿的跑到他身后站着。
殷绯瞥了他一眼,“破阵。”
有阵法是好事,说明老先生想考考他,如果他跟其他人似的,连个门都摸不着,又有什么资格请老先生出山?
这种阵法不是死阵,只是困阵,困阵无非几种,一种八卦大阵,用来拖延时间,其实走个几个时辰,还是能走的出来,或是精通八卦阵法,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破开。
还有一种是障眼法,利用瘴气裹住桃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很难走出去,这也是为什么天黑容易迷路的原因,如果吸入瘴气过多,还会产生幻觉,困个三五天没有吃喝人就死了。
很显然,老先生用的是前者和后者结合。
既有八卦阵的排序,又有障眼法,如此精通八卦阵的会被障眼法迷惑,闭眼瞎摸,又探不出八卦阵。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一把火将整个桃花林烧毁,如此再强的阵法也是个鸡肋。
当然他是来破阵的,不是来破坏的。
殷绯站在桃树林前,来回走了走,来时没有准备,什么都没带,对他们破阵不利,想了想,从桃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下来,将枝条交给长庆,“你把眼睛蒙上,找准一个方向,一直走不要停,也不要拐弯。”
让长庆闭眼摸路,就不会被障眼法和幻觉迷惑,他跟着长庆,探出八卦阵的排序,只要摸出来,破阵轻而易举。
长庆‘啊’了一声,语气带着委屈,“皇上……”
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他去?
他啥也不懂啊。
“你不愿意?”
殷绯眯了眯眼。
知道他眯眼就是生气的长庆还是乖乖的去了,先是撕掉衣裳的一角,蒙住眼睛,然后拿着皇上亲自给他折的桃花枝探路,皇上和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看不见,听得到脚步声,安心许多。
因为瞧不见,完全就是瞎摸,怕摔倒,走的不快,每探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冷不防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
殷绯冷笑,“你是老婆婆吗?”
长庆连忙爬起来,顾不上疼,委屈巴拉的加快了步伐,桃花林里许多树枝,他有时候探不出来,不小心就会被刮到,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经被刮了好几道口子。
也不敢抱怨,只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然后继续赶路,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突然叫住他。
长庆以为是可以了,连忙摘下布瞧了瞧,皇上盯着一颗树枝上挂的布条沉思。
长庆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他衣裳上的布条,在赶路的时候被树刮破的。
这布条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绕了一圈之后又绕了回来?
“皇上,这是什么原因啊?”
难道闭着眼睛也不行?
依旧会被障眼法迷惑?
长期跟着皇上,他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懂了一些,当年皇上打仗的时候都是他贴身伺候的。
别看他胖,其实他也会功夫,从小跟着皇上一起习武,皇上爬高,他要在底下垫着,要不然就会被皇上甩掉。
小时候皇上经常和伴读世远将军一起偷溜出宫,他跟不上只能留在皇宫,一个人留在皇宫的后果很危险,太后会宰了他。
所以为了跟随皇上的脚步,他着实学了不少东西,也是个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太监,懂得这是一个加了障眼法的困阵。
“这要问你了。”
殷绯冷着脸,“你的方向感怎么样?”
长庆眨眨眼,“还行啊。”
“哪里是东?”
殷绯又问。
长庆瞧了瞧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认出来,半响心虚一样指了指一个方向。
殷绯周身气压低的宛如能结冰,“谁的方向感不错?”
他这句话是问其他人的,这次来的除了他和长庆,还带了几个侍卫。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半响有个人站出来,单膝跪地,“公子,小人的方向感不错。”
方才他一直看着,晓得大总管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方向感不好,走的是歪的路线,一直歪很容易原地转圈圈,这也是始终走不出去的原因。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确实很难走出直线,不过他可以。
身为一个侍卫,他要训练的东西很多,在黑暗里带着主子走出去也是其中之一。
“公子,小人的鼻子很灵,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又一个侍卫站了出来。
殷绯瞧了瞧天色,笑了,“那就加快脚步,说不定还能赶上饭点。”
他们出发的时间很晚,中午他处理完奏折用完膳之后,中间再加上爬山等等,颇废了些时间,现在是傍晚,恰好是饭点。
桃花林后,是一个稍显寒酸的道观,道观的旁边种了些菜,璞玉从菜园子里摘了些青菜,又翻过刻意放在菜园子里的大块腐木,从上面揪了些蘑菇和木耳。
木耳要晒干后才能吃,蘑菇倒是无所顾忌,多摘了点,方才有个村民通风报信,说是山下来了些带着刀剑的人,怕是来者不善,所以把他们困在了桃花林里。
师傅却说来者是客,怕是困不了多久,让他准备些好酒好菜,方便招待客人。
师傅有时候特别神,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次估计也不会例外,所以他把青菜和木耳还有蘑菇搁在灶台上之后,又去了菜园子里,摘了些桑葚,这个季节很不巧,熟的果子只有桑葚和草莓,又顺便摘了些樱桃。
樱桃还有些生,只有尖头的位置熟了,一口咬下去半生半熟,味道说不上好,胜在品相不错,平时都用这个招待客人。
想了想,又去桃花树下挖出一壶封泥的桃花酒来,酿了有几十年了,是师傅刚来这里的时候酿的。
这么多年过去,越喝越少,如今就剩下两三壶,师傅自个儿都不舍得喝,竟然叫他拿出来招待贵客,看来那人身份很特殊啊。
他收了轻视的想法,去了稍远的地方挖了竹笋,又抓了条鱼,逮了只野鸡回来。
做菜很繁琐,师傅年纪又大了,不可能让他烧,只好自己动手,先杀了鸡,宰了鱼,清理干净后放在最下面一层锅笼里,青菜和蘑菇放在第二层,馒头包子放在最上面那层,底下熬稀饭,他自个儿烧锅。
也就刚烧好,还没来得及摆盘的功夫,门外有人走进来,“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赶上了饭点。
璞玉歪头去看,傍晚的天有些暗,那人矮下身子进了灶房,刚做好饭的灶房里尽是烟雾,那人俊美的脸半隐在白雾中,谪仙一般。
宽袖撸了撸,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那人道:“我来帮忙吧。”
他似乎从来没有干过活,站在大锅前束手无策,璞玉看他笑话似的,故意把一个很烫的盘子给他,那人只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端着走了。
璞玉蹙眉,自己摸了摸其它一样刚出锅的盘子,把自己烫的指尖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