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归从大厅里经过时,看到那棵孤单的圣诞树,忽然想到,既然谷梁权也在加班,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圣诞快乐”的传真呢?
这个想法只在程归的头脑中稍纵即逝,因为空腹的感觉更加打紧。
走出公司大门后,程归就在路边买了烤玉米和烤地瓜,手里拎着这暖烘烘的两样,与路面上各种时尚风格的情侣们错肩而过。在这种时候,出来溜达的情侣多半是刚牵手不久的年轻人,彼此的脸上洋溢着既幸福又紧张的神色。相比起来,单身的程归却也略显从容。
当然,他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从容。他只是想着回家去把那天拯救的速冻水饺煮来吃,专心致志地赶着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节日气息,上身穿着一件普通的黑呢外套,下身是一条毫无个性的深蓝色休闲裤,除了舒适合体,没有任何取悦他人的目的。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吸引到陌生女孩或男孩眼尾的一抹余光。
有种很抽象的审美观点叫,美人在骨不在皮。看到走在夜色中的程归,你也许会觉得这句抽象的话不无道理,因为程归的轮廓和举止都透着一派浑然的自在与舒展,你看不到纷杂外界对他身体的侵蚀与打扰,他就是个原原本本的生灵,没有因为骄矜而做作,也没有因为卑微而自惭。
而如果你对美人在骨持反对意见,当你看到走进路灯光亮中的程归时,你也会坚信美人在皮的信仰。肤如凝脂、宛若陶瓷,这些词语可能自古到今都是用来形容化过妆的美人的,跟程归不搭边。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如果不是为了卖胭脂或粉底,谁会说出这么具体而肉麻的比喻呢?
程归的好看,却不是因为买了什么用了什么而达到的。他的面相,他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从来没有被欺负过的那种平和自然。如果这么说你不能理解,你可以照照镜子,你也许会发现你的脸上有一些线索,透露着你曾经受到过的委屈与不公。
难道程归没有受到过吗?他当然有。他从没有被保护得很好。只是他的思维,他的头脑的构造里,缺少了一些常人都会计较都会在意的东西。他会难过,也会苦恼,但很快就会自我调节为平和的常态。他会记住李丛木的种种好,却理不清当年是什么原因让他迫不得已与其分道扬镳。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程归是迟钝的,是不开窍的。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单身一人,与路面上浪漫的气氛是多么的不搭调。而他的感官又是灵敏的,他察觉着手中的玉米在变冷,身体的热量在下降,于是他边走边啃起玉米棒来,继续与那些捧着精致咖啡的美女帅哥们擦肩而过。
回到福里小区,程归打开家门时,发现只有邓垒的房间在亮着灯,而且里面传出女孩讲电话的声音,并没有收拾东西的大动作。
这么看来,那份最后通牒并没有生效。而李丛木和小夕的推理,果然都是封建迷信不可靠。
程归把啃光的玉米棒放进垃圾桶里,拉开冰箱门找出水饺,然后洗手烧水。
守在燃气灶旁边,看着白花花的水饺在沸水中翻滚时,邓垒的女朋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喜欢穿很高跟的鞋子,性子非常活跃。即使现在室友间闹了矛盾,她还是一副热情的老熟人模样,跟程归打着招呼,反倒让程归有些不好意思。
“哦对了,上次我们吃的饺子是你的吧?”邓垒女友边说着,边拉开冰箱,从里面拎出一盒未拆封的水饺,对程归说:“这是我今天刚买的,放这里给大家吃。”
程归说“好”,但他锅里的饺子已经快熟透了,还有一只躺在饭桌上的胖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