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昇心里也难受,昱家嫁了女儿,婆家八抬大轿来接着去吃喜宴,昱昇和黎漠作为娘家弟弟,骑着高头大马跟着,昱昇没见过这位姐夫,心里倒也不为姐姐担忧,昱家如今算是大门大户,那些落魄的王爷贝勒除了府邸还有那么三分颜色,早就是个空大的壳子,能娶昱家大小姐过去,还不当成菩萨一般地供奉着?

两旁街道上炮仗响得欢,迎亲送亲的队伍满满地占了胡同,一直往前走,正逢朝阳初起。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昱小姐的花轿六檐八抬,华丽得像是个十五的花灯,轿辇四边红绸金线,门帘子上面的刺绣的鸳鸯活灵活现,随着轿子来回摆动,像是活了一般。

昱昇心不在焉地骑着马,吹打着的队伍一眼瞧不见头,临出门,母亲苍白的脸上难得带着红晕,喘息着说:“昇儿,你姐姐有了归宿,我就放心了。你也早些成家立业,让妈妈安心吧。”昱昇已经年满十七,确实到了要定亲的年纪。这几日家里倒是少不了有媒人出入,他留心打听,却不是同他说的。

而是说给黎漠的。

他边走边看前面的黎漠,朝阳的光辉给黎漠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泽。黎漠逐渐长成,他虽然读书不多,却极为努力,识文断字,虽然不能像昱昇他们一样熟读四书五经,将圣贤书倒背如流,吟诗作对行云流水一般,但是站在柜台上算账理财倒是足够了。

他做事稳妥,虽不善言辞,但是绝不是木讷怕事,待人接物一丝不苟,挑不出一点毛病,倒是成了柜上的好帮手。

黎漠这样踏实稳重,又是昱家日后掌柜的不二人选,自然被看出了好。昱昇甚至觉得父亲有时候言谈举止透露出打算把尚且年幼的昱璓许给他的意思。昱昇慢慢长大,和黎漠却不如小时候那样亲近,黎漠每日忙在柜里,昱昇这边开始疏于读书,他看见黎漠的时候,心里头总是觉得很焦虑,他也不知道自己焦虑什么。比如故意同黎漠唱反调,同家里每个人都唱反调。昱昇有时候觉得黎漠在家已经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黎漠是他,家里似乎不会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情。父母满意黎漠,弟妹喜爱黎漠,下人们都认为黎漠是最和气的主人。昱昇则不同,昱昇永远是惹是生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黎漠对他永远都是那么和气,和气得让昱昇觉得心里更加的焦虑。

新郎高头大马的在轿子前头,一脸的喜气洋洋,对着前来看热闹的人群频频拱手答礼,昱昇看得出,那是真的快乐,发自肺腑的喜悦。他难免也会想想若是黎漠答应了谁家姑娘的婚事,有朝一日也这样高头大马,身披喜服,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越想越觉得烦躁,却总也想不明白自己烦躁什么。

到了地方,娘家的弟弟们自然是贵客,拜堂敬茶繁文缛节过后,新人送到洞房等候春宵,宾客们按资排辈,自亲至疏各自落座,开始吃喝祝贺,好不热闹。娘家这一桌,昱思惑自然占得主位置,夫人因为实在不堪劳顿,没有来,却给她留了正座,两个姨太太坐在她左边,昱昇黎漠昱璓昱翱分别坐好,赵管家、四家铺面的掌柜都在桌面上,席间不时有人前来敬酒拜访。全家便要全体起身,一一还礼,昱昇自昨晚就累得够呛,答礼答得实在不耐烦,昱璓两个小的,更是因为年幼,摸到姐姐的洞房去讨喜饼吃了。

黎漠瞧着昱昇焦躁的脸,忍不住笑:“这就受不了了?以后轮到你可怎么办?”

昱昇没好气地白楞他:“轮也不会先轮到小爷我!”他说完之后,用胳膊肘顶了顶黎漠,“听赵姨说今日好些姐姐的闺中密友都一齐来贺,你瞧上哪个,我知会我爹一声!”

黎漠只抿嘴笑笑:“胡说!”

昱昇像是来了精神,缠着他说:“我整日在念书瞧不见好姑娘也就罢了,你天天在柜上,没有个把给你香帕肚兜儿的?家里那几个伙计我还不知道,整日往八大胡同里面钻,你钻没钻过?”

黎漠叹息一声,温和道:“姐姐的喜宴你也胡说八道!”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昱昇碗里,“吃你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