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昇头一次赶着马车,他兴奋地左右环顾,瞧着他熟悉的京城慢慢离开他的视线,他没有背井离乡的心酸,只有出去郊游的欢快,他跟着车夫一块“驾驾”地喊着,让西北风吹得脸通红,丝毫没有想回到车里头的想法,他正是渴望和男人学习男孩子游戏的年纪,可惜他唯一的弟弟年纪太小,父亲也经常不在家。家里的母亲姨妈姐妹丫头们给他的只有女人的过度溺爱,让他一点欢快不起来。

马车行驶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昱思惑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当初设定路线的时候,昱思惑只想着怎么尽快到达,走最短的行程,选择了从天津横穿,谁知道天津比北京更乱,满是四处流窜的难民,眼看天快黑透,赶车大把头提议找个驿站休息,于是加紧步伐朝着驿站去了。

一天劳顿,任人都累得懒洋洋的不想讲话,唯独那疯闹了一天的大少爷昱昇还是猴子一般的不老实,赶车累了蹿回车里,和姐妹们坐腻了又跑到父母的车里,一会儿又到了丫头们的车上玩耍,没个老实劲儿。

天津地界,人生地不熟,路又不抵北京的横平竖直,马车再快也赶不及太阳落山的速度,昱昇在车前头坐着,瞧着四处奔走的人影儿越来越和黑夜混成一片,渐渐地只看见马车上面点的小灯,在地上拉了个长长的影儿。他慢慢地也打起了瞌睡,突然前面有动静,有经验的马夫连忙喝住马车,转头跟他说:“小爷,快进车里头!”

昱昇顿时来了精神,料定是发生了有趣儿的事情,大声地问:“怎么啦?”

车夫没理他,跳下车去。往前头走。那昱昇小孩子心气儿,好奇地也跟着他跳了下去。

车夫跑过去,眼看后两辆车的车夫也跟着过来,头车让人拦住,并看不出来是什么人,昱思惑下了车同那些人交涉,大把头连连作揖,同那些人好话说尽:“我们东家是逃荒的!能带着几钱几两?我们就是天津本地的人,逃命来的!”

来人倒也说得明白,没想着赶尽杀绝,就是讨些过路钱,昱思惑心中明白,别说是异地他乡,就算是京城里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也没有个能公道正义的地方,后面车里头还有家眷,他总不好为了些钱财惊吓了家人,只得妥协交钱,那贼头子倒也痛快,点了钱就挥手放行,昱思惑连忙上了车,正赶上又是一家人逃难来,前前后后十五六辆车,那贼头子带着人去抢新人,昱家的车鞭鞭打马连忙逃了。

受了这样的惊吓,昱家路上也不敢提住店,只想着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路狂奔终在天明的时候逃开了天津,走到第二日中午,车夫们已经困顿不已,夫人小姐们也身子困乏,正巧昱思惑有个老友在此处居住,于是举家投奔暂住。

到了地方,车夫们喂马休息,客人们进了主人家,太太让赵姨娘搀着下了车,还没顾得上休息就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往日里,换了地方,她的那个活祖宗定是要来回疯闹,这次怎的这样安静?她慌忙瞧了瞧屋里的人,拉过大小姐昱愔问:“你弟弟呢?”

昱愔昏昏欲睡,被母亲这样一问,只带了女儿家的小性子说:“不是让翠儿照顾着?我又不是他的丫头,我怎的知道!”

太太连忙走出去,正看见昱昇的丫头翠儿也正慌忙地四处寻找,顿时吓白了脸:“昇儿呢!”

翠儿身子都软了,她眼泪在眼圈里面,声音也哆哆嗦嗦的:“我寻他半天了!车里都没有!”

家里一下子乱起来,丫头家丁们挨个的车翻看,迫切地希望他躲在哪辆车里同他们玩笑,可是连箱子都逐一地翻开看,就是没有昱昇的影子。

太太已经坐在椅子上抬不起身子来,她本就身子不好,这样一激动,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了,沈姨娘看着她不断地替她顺气,赵姨娘伸手甩了翠儿一个嘴巴:“若是大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赔来!”

昱思惑站在门口,脸色也铁青的厉害,昱昇是长门长子,虽然调皮捣蛋,但是一直是昱思惑心里最喜欢的孩子,谁知竟然在慌忙赶路时候儿丢了,他憋着一口气,转脸看看家里哭闹一片的样子,心里的焦虑只化作了恶狠狠的咒骂:“那小畜生丢了也好!整日惹是生非!逃难路上也敢胡闹!真丢了便丢了!难道这一大家子还要回去找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