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门口的“海内”两个大字已经掉光了漆,显出锈迹斑斑来,但杨桢抬头看见它,心里油然冒出了一种类似于立业的感觉,虽然目前还摊都没摆上,但这个字眼总是跟成家难分难解,让人希望倍增,杨桢刻意放纵自己膨胀了一下。
他暂时想成的家,不是娶妻生子的家,而是落地生根的家。因为苦屿城里的那个,或许已经由于失去主人而土崩瓦解了。
杨桢坐在减速的货车里,心想海内真是个好名字,存知己。
摊位他已经盘下来了,不过碍于手头的资金有限,他只租了一个季度。
其实一般的租期都是以年为单位,但帮他打听的大姐是菜市场的老人,无偿替他做了担保,承诺下一季度要是交不上租金,也不会玩摊位空置下来。
一道贩菜的老板不是很想放杨桢走,单独请他吃了顿饭,问他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杨桢没法说实话,一个能欠下高利贷跑路的人,谁知道了都会觉得他人品堪忧,他不得不睁着眼睛撒谎,说之前伤到了头,为了治疗借了巨款,只是打工的话这辈子都还不上。
杨桢这个人,跟他说什么都抿嘴笑,几乎没请过假,干重活从不往后躲,风里雨里连鬼天气都听不到他骂一句,脾气平和得很,到哪儿应该都招人喜欢。
可老板也不能拦着别人还重债,他们平头老百姓,心思单纯,债再少也觉得压身,他问到杨桢接下来的打算,那位才主动倒了杯酒,端起来请他多关照。
老板一听他要去给自己那些牌友当邻居,登时惊呆了,他们走大运量运输的人,觉得菜市场那点斤斤两两的买卖都不够塞牙缝,他劝杨桢再考虑考虑,杨桢打了个太极,说要是经营不善,还得回头请老板赏口饭。
老板看他态度坚决,也没再反复地劝,采销员一抓一大把,杨桢虽然好用,但心不在这里那干活也就很糙了,而且反正天天往海内跑,多他十几、几十斤不多。
没有在牌桌上传不出去的八卦,权诗诗的麻将群里基本都知道杨桢要来抢生意了,不过她们的新鲜劲儿比危机感大。
就像新闻里报道的那些名牌大学生回家卖包子、卖水果的噱头一样,年纪轻轻的小伙小姑娘,做出名堂那是一个赞,要是做不出名堂,那就是没追求、没出息。
大家都不是很能理解,杨桢脑子灵光算数溜、字儿也写得好,看着像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这种孩子不去吹空调当白领,怎么跑来卖菜了?
帮杨桢担保的大姐将他伤了头欠债的事一说,作为父母辈的人纷纷都觉得他可怜,在同龄人买房买车生小孩的年纪一个人还债,合该关照他。
于是杨桢的仓库在大家的帮助下也找到了,借了卖冷冻类食品家的一个小角落,老大哥象征性地收了他几百块钱……的年租。
这让杨桢觉得感动,不管是中原还是这里,好心人遍地都是,所以尽管他死在算计之下,仍然觉得河山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