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给一个伙计塞了些钱,伙计带他上二楼。戏台上的戏已经开场过半,到处都是人,闷热的室温让周君脱下西服外套,解开衬衣扣子。他身上还全都是味,呛得他自己都闻着恶心。周君脚步匆匆,他那帕子擦拭额角,转头看戏台上有无木离青。
过道上也出来了几个人,周君没留意,他眼睛一直盯着戏台。直到伙计拉着他,示意避开,他才收回视线,垂下头,站到一边。走在前头的人脚步声很稳,军靴踏出来的响声,总和别的脚步声不太一样。周君心里起了奇怪的念头,他仍然把脑袋低垂着,直到那靴子主人经过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周君下意识地后退,可这过道太窄了,他这一退,背脊就贴上了木墙。墙面的温度有些冷,透过他薄薄的,略带汗意的衬衫,直把他冻得一个激灵。他闭了闭眼,眼睛始终没抬起来,执着地盯着地面,看着那停在他面前的靴子。
这过道的距离仿佛一下就缩小了,变得很窄,窄得好像他都要贴上这人了一样。而那该死的味道,更是一点点地渗透过来,他闻到了,那是雍晋的味道。他叹了口气,终于抬起脸,却对上雍晋的眼神。那是怎么一种眼神,是尖锐又充满审视的,还有深深得不敢置信。
雍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就无言地转过脸,朝前走去。
周君身上为什么会有大烟味道,这是雍晋唯一的想法。原来不止大麻,连大烟也一样吗。也是,周家背后的生意就是这些,他明明是清楚的,为什么会一直觉得周君会独善其身,而他早已失去管他的资格。即便如此自嘲,却仍旧不能接受。
雍晋错开他往前走了不过三步,却始终没能够忍住地回了身。那人额头上汗珠密布,周君刚刚只同他对视了一眼,就把脸深深地埋了下去。雍晋的去而复返显然让周君无法忍受,他偏开脸,想要转身。雍晋看着他那从解开的扣子里延伸出来的颈线,指腹就记起了那种触感。
他现在脑子也许是不太清醒的,他不应该回头来找周君。可他现在只想扣着周君的脖子,逼问一番。亦或者不止是逼问,他想要碰他,亲他,感受他的味道,想得要命。
再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手了。雍晋盯着自己的手,心头泛起一丝后悔。身旁的人也许看出了什么,小声地和雍晋说先下楼。雍晋无声点头,手上却没有要把人放开的意思。哪怕心里在警告自己,赶紧松手离开,不要再牵扯不清,却始终无法放手。
他明明知道自己早已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父亲那日的警告历历在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君挡在自己面前,无法作为。而军事命令突如其来,时事严峻,他即将要奔赴前线。那是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地方,他甚至不能保证,他能不能够活着回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死死握住周君,就像一缕要消散的光。留一句没有力度的诺言,让周君等他吗?周君会等他吗?扪心自问时,他甚至无法求来一个笃定的答案。
所以他决定在离开前,决绝抽身。而周君也确实如他想的那样潇洒,只那一晚崩溃后,就很快振作起来。他和以前一样,仍是风流不羁地笑着,依然可以将日子过得精彩,也有合适他的女子与他幽会。可雍晋只觉的有什么东西,在日渐被吞噬,疼得要命。
尤其是收到那再次被遗弃的戒指后,雍晋在书房里处理了一夜公事,直到天边微亮,太阳升起,仍旧没有睡意。书房里只有留声机里的音乐陪着他,曲子是他曾从电话里听过的,话筒那头有那人的弹奏声和若有若无的轻哼。
周君当然是没想到会被留住,他下意识挣了挣,手臂上扣得力道太紧。伙计在旁边转着眼珠子,小声问他:“先生,要不我先去给你们上些茶点?”周君皮笑肉不笑答了句不用,他回头道:“雍少将,能否先松开我。”雍晋眉心皱着,他好像十分懊恼,唇角僵硬,几乎能感受到他紧咬的牙关。
然后雍晋就一分分地将力道松开了,周君看着自己手臂上留下的褶子,那是雍晋刚刚扣住的地方。而现在他松开了,克制地收了手。雍晋朝他点了点下巴,不再看他:“十分抱歉。”说罢,他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帽檐,双眼藏进了帽檐阴影下,再也看不清神色。
周君看着他转身,雍晋的衣角被风稍稍掀起了一小片,风中关于他的味道好像淡了一些,若有若无。他曾熟知那衣服底下的身体,他曾摸过每一寸肌理。他本以为再次相遇的时候,他真的能冷静下来,只当是陌路人。他也确实非常冷静,没有出糗。可雍晋从楼道中转出,消失后,他却浑身都脱了力。他摸着那被握过的手臂,只深深呼吸。
第6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