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殊时道:“日前,我在江南的兄弟曾传来书信,言齐王正在四处寻人,乃是一名少年。”他想了想,补了句“年纪与你一般大,暗中找了三年。”
白马明白了,齐王在找自己。自己先前猜测,李雪玲死前故意误导了这群人,现想来是八九不离十。那么,她会如何说?只怕她连谎话都懒得编,干脆故意说反话,把自己说成一个黑发黑眼的汉人,且被卖到最遥远的江南。如此,倒是和乞奕伽的说辞一致,怪不得周望舒会选檀青。
真是可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李雪玲连临死的时候,都不愿给白马留下哪怕一丝希望,这到底是为何?
白马幼时的记忆,大都有一些模糊了。他思来想去,终于记起那个风雪夜。母亲跪在李雪玲的帐外苦苦哀求,她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李雪玲,想求她看在都是汉人的份上,看在父亲蒙冤惨死的份上,放自己一马。而李雪玲呢?她竟然觉得她和儿子会被送往塞外,俱是因为父亲等人谋反战败。
白马只觉心底冰凉。
齐王要父亲留下的碎玉,赵王和谢瑛要真相永埋地底,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杀了自己。白马心里勉强浮起一丝庆幸——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认出自己了,还算是安全。但自己的身世,到底还要不要告诉岑非鱼?
“白马?”孟殊时张开五指,在白马面前虚晃几下,见他回过神来才问:“可是难受?你去歇一歇吧。孟某实在无能,一时没本事带你脱离苦海,对不住了。”
白马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平静无波,笑道:“没,你说什么呢?我的境况如此,是自己没本事,男儿大丈夫,本就不该倚仗他人,更不能怨天尤人,我的事你不必太过挂怀。我刚刚是被二爷吓住了,他这不是去找死么?平日里玩玩也就罢了,竟敢去刺杀王爷。”
孟殊时单手支着下巴,与白马对视,言语温和,道:“白马,你可以信任我,无论何时,无论何事。”
“你在说什么?”孟殊时的双眼太温和了,他的神情从容坦荡,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看着这个赤发碧眼的胡人少年,眼神中却没有带着常人惯有的、对于异族的好奇或厌恶。白马不愿意骗他,可他脑中的那根弦一直紧紧地绷着,“我信你,可我这么个人,又有什么可向你隐瞒的?孟大哥,你心里装着事,就很容易‘看山不是山’。”
孟殊时笑着摇头,道:“对,我近日太过忙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洛京不太平静,你莫再随处乱跑。我将有数日忙碌,不得空来看你。”
孟殊时是董晗手下的人,为萧皇后办事,他若要忙碌,便是忙萧后的事情,难道萧后准备对谢瑛下手了?
白马把目光从孟殊时身上移开。他知道,孟殊时总是在有事发生时过来找自己,其实只是找个由头,前来与周望舒联络。或者反过来,他与周望舒联络过后,顺道来看看自己。情爱一事虚幻无常,自己也不能太当真了。
白马见孟殊时准备离开,起身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到门外,“孟大哥,你其实是来找别人的吧?”
孟殊时停在门口,把白马推回去,关着门,只留下一道缝,与他说最后两句悄悄话,道:“你那么聪明,我瞒不住你。此先,我曾混迹江湖,与白衣剑卿周望舒有些交情,他既是十二连环坞的坞主,又是‘怀沙’的少主。你可知怀沙?”
白马跟孟殊时面对面,相隔太近,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两下,道:“听说他们干得是杀人越货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