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在一旁看热闹,只是勾起的唇角怎么看怎么有那么一股子事情全掌握手中的笃定架势。
鸳鸯放下半颗心,道:“老太太留下的物事儿自然都是宝二爷的。”这话说出来王夫人和佟氏的眼睛都一亮,却听鸳鸯又道:“不过还请太太和二奶奶把咱们几个姐妹的家里人都招来才好,当着面儿向衙门除了籍,咱们才好说话么。”恐怕王夫人等不愿,又忙道:“老太太之前在钱庄里存了一笔物事,吩咐咱们只能除了籍才能去取来。”
王夫人脸沉了沉,冷道:“既然鸳鸯姑娘不相信咱们,那就按你说的办罢。”索性又撕破脸道:“不过你们从这里出去,衣裳和包袱都需要查一查才好,省的有那些心大的,想夹带走不该带的物事!”
聚在屋子里的贾母的丫鬟们脸色都不好,鸳鸯讽刺笑笑,道:“就这样罢。”
王夫人和佟氏心急要到手的钱财,自然办事飞快,不到半晌鸳鸯那几个丫头就脱籍成了自由身。鸳鸯拿出一个小匣子,里头不仅有宝石金玉首饰和一些银钱,还有贾母签了名字画过押的留物明细和钱庄的条子信物。
王夫人上去细细清点了,又兴奋又满意,一边使人去钱庄把物事都取回来,一边盯着鸳鸯这几个丫鬟的包袱和身上。
强忍着怒气和羞辱,任几个老婆子上来细细搜索了一番她们身上,包袱是王夫人亲自搜检的。过了一会子,王夫人才叫人“送”几个丫鬟出府。
一出府门,一个丫头就掉下泪来:“二太太也太过分了!就连当初老太太赏的鎏金戒子也收了回去,如今我只剩了头上戴着的银钗子和几件不值钱的衣裳,我又没有老子娘,哥嫂连来都不来,日后可怎么办呢?”
另外几个脸色也不好,只是这会儿没人愿意把这没了身家的姐妹带回家去,一个个都沉默不语,等外头来接的父母兄弟过来就低着头去了,只留下哥嫂也没露面的鸳鸯和那个丫头。
那丫头咬着唇,见平日要好的姐姐妹妹就这么走了,泪哗哗的掉,哭道:“这些人竟然连道一声别都不说就走了!白费了素日那样好。”
其中一个临走前还颇为怨愤的瞅了鸳鸯一眼,鸳鸯站在那里,心里头清楚这是怨上自己把她们都除籍带出来了,压下眼里的湿意,鸳鸯心里冷道:“莫不是还想着留在贾家攀高枝儿罢?宝二爷早不见了!就二太太那性子,看不惯她们这些跟在老太太身边有几分体面的丫鬟已久,若不趁机脱籍出府来,只怕老太太体己到手,接下来就能把她们卖出去,为了银子二太太什么干不出来,找来的人牙子八成是做那些脏污地方买卖的!”
人散了,那小丫头抹抹泪,抓紧手里的包袱道:“鸳鸯姐姐,咱们走罢,要是呆久了,万一他们听到信儿找来了,只怕转手仍旧把咱们卖出去!”原来这小丫头和鸳鸯的哥嫂早在贾府遭难的时候就卷起家当跑到老家乡下去了,这回叫家人鸳鸯故意漏了她们两个的。
鸳鸯点点头,为那些姐妹绝情依旧有些难受,却听这小丫头悄悄道:“鸳鸯姐姐,你别怕,二太太搜走了我的碎银子,可这些年我存下来的前几个月就托人换成了银票子,昨儿晚上摸着黑悄悄缝进旧袄子里了,没被搜出去,有二十两那!够咱俩用一阵子了。”
鸳鸯心里头有些暖意,她没看错这小丫头,也不枉她私下里嘱咐不叫她说出哥嫂的去处。鸳鸯管着上房内外,自然清楚这丫头手脚勤快但不回说话讨巧,并不太受老太太待见,这二十两的确是这些年攒下来的极限了,这会子一股脑告诉自己,是个好心眼的。
鸳鸯笑笑,也不说话,拉着小丫头走远了,直到离贾家隔了两条街闹哄哄破破烂烂的地界儿,两人把浑身上下的首饰都摘下来塞怀里,鸳鸯扯乱小丫头和自己的头发。问了好些人,鸳鸯带着小丫头坐上了一架破破烂烂的马车,给了三个铜板往乡下去了。
这是人家村里专门用来拉人往返村子和都城的马车,鸳鸯拉着小丫头低着头坐在边上,另外还挤着几个婆娘和娃娃,力气大的男人都在后面用脚大步跟着,一个大婶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鸳鸯和小丫头穿的都是灰扑扑的旧衣裳,只是离近了还是能看出是好料子来,鸳鸯半低着头笑笑,很是羞涩的样子,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俺家男人给人帮忙赚了几个闲钱,叫俺带着俺小姑子来都城看看富贵人……”说着很是仔细的用袖子底下的手来回抚抚衣裳上的褶皱,很爱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