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贾赦这辈子最有担当最有威严的时候,他坐在贾母下座,闭目养神不说话。其余人也不敢离开。自有凤姐儿和鸳鸯把挤在上房和两处院落的主子们叫来。
抄家后,贾家侧面那条原本归于族中人居住的街也被收回去了,这些跟着宁荣两家离开金陵安身都城的族人心里头也对嫡支起了愤懑,如今住的地方离着挺远,贾琏找到地方,费了不少口舌才请的几位德高望重的族叔公来。
不过贾琏这几年的确有了些见识,怕这样儿日后再有什么幺蛾子,连忙叫随身的小厮拿了银子飞快去衙门请个小吏来一同见证。贾琏抹抹汗,现在他们这些人可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日后他也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二房有宝玉这个男丁顶门立户,很是不用他们去掺和。
贾母的上房里静悄悄的,快到晌午摆饭的时候了众人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赵姨娘也抹净了泪痕和贾环站在一处儿,探春和惜春两个姑娘倒是没有出来,这样的场合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这些姑娘们该在的。
好不容易前面传来声音,贾琏回来了,就有几个人心头一喜,不过看见贾母低沉的脸色,忙低下头掩住急迫,不敢吭声。
几位族叔入座,和贾母两厢道了些客套话,一个道:“其他也不说了,开始罢。”因为这几位都是极老的族叔,女眷们倒不必避出去。
正这时,刚才等在院外头的贾琏引着一个小吏进了院门,命小厮去禀告女眷们回避屏风后头,贾母听说小吏脸色越发沉下来,倒是一个族叔道:“有官府来见证,倒是甚好,也省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再跟去官府报备。”
贾母命鸳鸯使人抬了四折大屏风来,好叫女眷们躲在后面。这小吏是个机敏知眼色的,在上房外室站定了,笑道:“不必进去了,在这里就好,贾公子既请来族老见证,本官在这里听着,完事后画押就可。”
贾琏松口气,忙命丫鬟上茶点果子来,叫人在外屋侍候着,才进里面去。
内室,贾母早就靠在榻上,冷着脸一副虚弱的样子。见贾琏进来,贾母冷道:“请叔叔们做个见证。”
说来在座的都清楚,说是分家,可贾家有的家私除了这两处院子,就只有贾母的体己了,不过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只怕她的体己也少不了。
鸳鸯把一个小匣子递给贾母,贾母抚摸半扇,打开匣子,叹道:“这里现有的银子,交给贾赦三千两,你和大太太分用罢。这三千两给珍儿,珍儿不在,就交给他媳妇,好好歹歹也能照应着在外头的爷们儿。还有三千两是政儿的,他也是我儿子,我并不偏向,政儿离得近些,这些做他日后的花用,也不枉我养了他一场。珠儿媳妇想来孝敬我,兰儿也好,珠儿早去了,我得替他们娘俩儿想着,这三千两就给珠儿媳妇,你收起来罢。”贾母到底年老力衰,说话又不甚清楚,这会儿好容易说了这么些,就口干舌燥,鸳鸯忙递上一杯茶去。
王夫人这会儿眼死盯着李纨,李纨却低眉顺眼的像没发觉似的把银票细细叠好放进了荷包里,一眨眼荷包就被收进内袖里了。尤氏那边也是,和媳妇胡氏对看一眼,就把银票子收了起来。王夫人只能眼看着贾母把给贾政的三千两放在一旁,知道自己想要掌管着这些钱是无望了,又恨李纨目无尊长,这钱财合该她这做婆婆的管着么!
贾母润了润嗓子,看向众人又道:“琏儿和凤丫头操心这么些年。我也疼他们,不过比起你珠嫂子来到底容易些,这两千两给你们。三丫头、四丫头将来的亲事还是我的事,如今咱们家不好过,两个姑娘也不能委屈了,就一人一千两,这银子我先留着,等两个丫头有了奔头给她们置办嫁妆。这是你祝福留下来的衣服,还有我少年穿的衣服首饰,如今用不着。男的呢,叫大老爷、二老爷、珍儿、琏儿,蓉儿拿去分了,女的呢,叫大太太、珍儿媳妇、凤丫头拿了分去。这两千两给叔叔们,族里头现在不好过,拿去做些事情也好。”
又歇了一会子,王夫人几乎要坐不住,贾母才又道:“如今统共就剩下这房子和些金银等物,房子我要住着。你们这辈儿宝玉还没娶妻,这些大概还值几千两银子,这是都留给宝玉了。我索性说了罢,日后各自度日,房子在一处儿,若是不愿意的也尽可以搬出去,大房人等归大房管,二房人等归二房管,这里头怎么出数怎么说法你们自个儿去商量罢。这便是我的事完了。”
贾赦等人心里翻腾,想起来老太太竟没提到迎春半分,再者二老爷流放时老太太已经拿出了那么些银子打点做盘费,现在又说这些做法。
众人都心知老太太的家私不可能只有这么些,但是不好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