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马寿带着人三更天不到便去都城尹署前等着。直至日头高挂,依旧不曾回。便是林臻玉饶有把握,也不禁有些惴惴。水泱拉他坐下,也在心里有些后悔,他对臻玉中举很有信心,是以也没使人去问名次,这会倒有些紧张起来。
巳时,马寿满面喜色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恭喜大爷!大爷中了第二名!贺喜大爷!……”“靳大爷中了第三名!席大爷第六名!顾大爷十一名!”臻玉一颗心落到实处,很是欢喜,见他衣衫褴褛好不可怜,忙赏了他大封的赏儿,又赏府里众人。
马寿喜气洋洋的自去,心里还有些嘀咕,原来这榜是由第六名写起,末名写完后再提写前五名,由第五名倒写至第一名呀,以往林家无子,他哪经过这好事儿,这次他带着小厮们好容易挤到前面,好家伙!从前往后越看越心凉,生怕自家大爷不中,看到最后大爷的名讳、籍贯才发现这前五名是写在最后面的!真坑人,方才他脑袋嗡嗡的,哪里记住大爷那几位朋友的名次了,不得已又挤过去,好在大爷这几位朋友都是能人,名次都靠前,不是写在榜最前儿,就是和大爷写在榜的最后儿。饶是这样,也差点儿没挤掉他半条命,多亏了几个小子拼命护着他。
马寿来到中庭,瞅着几个衣服烂的不成样,脸上都有几块淤青的小子们笑眯眯道:“都赏!几个小子赏银一两!另府中皆赏一个月月银!”众人都喜笑开颜。
快马加急与林府报喜,着人送信与周姨娘报喜不提。
次日,林臻玉去“鹿鸣宴”,几个好友相见都十分欢喜。此次都城秋闱,解元是直隶人,历届顺天乡试的解元都点直隶人,这是惯例,众人也不奇怪。只此次顺天秋闱,亚元、经魁、亚魁、第十一名都是扬州府学荐到都城乡试的扬州官员之子,倒不由得让人不赞叹江南文风鼎盛。
本科主考一品殿阁大学士李仲笑道:“此番秋闱,才子倍出,且不少仕子据为少年英才,今上甚慰!尔等需得勤奋兢业,以期明岁会试得中,为国之栋梁!”说着笑眯眯看了一眼林臻玉,林臻玉忙做危坐倾听模样,心里有些疑惑,这朱衣官员,有些面善呀~至金乌西斜,方回府。一入院门就见水泱坐于石凳之上,脸色暗沉,心里一咯噔,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水泱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双眼,慢慢道:“方才贺三飞鹞传信说,林伯母病重……恐怕不好!这会儿林家的消息还在路上,你……”
臻玉眼一黑,险些立不住,连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母亲她……”嘶声急唤马寿,“快准备船!我要立刻回扬州去!”唬的马寿心惊胆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水泱忙搂住臻玉,沉声道:“是昨天的事!我已经帮你准备好小舟,让秋千跟着,收拾几件衣服,立时派人送你们回去!我知你心急,且稍宽些心,这小舟极快,顺水两三日必到!”臻玉早已眼眶通红,方寸大乱,只道:“多谢!”水泱吩咐马寿看管好别院诸事,又派人给臻玉的好友送信儿,请他们向同科士子担待一二。
水泱心知臻玉心急如焚,必定等不得明早行船,只好寻了两个最好的船工,几个水性好的侍卫草草收拾一番急急上路。
小船顺流直下,林臻玉心急也不补给,只和众人一同啃干粮就清水饱腹,两个船工轮流掌舵,臻玉也帮着拉帆,日夜不停,这样第三日早晨就到了扬州,林臻玉雇了一辆马车便急急回府。
林臻玉一路闯到正院,贾敏已到弥留之时。如海脸色灰白,竟如老了十几岁般,黛玉、馥玉眼睛红肿,凄凄不成声,三人见臻玉也顾不得惊诧,只推他到床边,如海道:“……见见你母亲罢……”
臻玉红着眼见母亲面容枯白,形销骨立,竟似只剩一把骨头架子般,悲从心来,强忍着:“娘,娘?你看看,臻玉回来了!娘?……”贾敏微微睁眼,看见臻玉在她旁边,眼中闪过一丝神采,闭了眼躺着,喘了一会子,道:“扶我起来。”如海见贾敏精神好些,知是回光返照,心中悲恸,伸手把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贾敏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拉着臻玉的手喘吁吁的说道:“好孩子,娘终于等到我儿了!”林臻玉满面尘色,颗颗泪珠早就噗噗直落,抖着起皮干裂的嘴,好容易嘶哑道:“娘,你养着,定不怕的。”
贾敏微微一笑,枯瘦灰白的手颤颤地摸摸臻玉的手道:“娘难好了,只舍不得你们几个……”喘了一会子,又道:“老爷,好生照料我三个孩儿!”如海含泪应下,贾敏挨个儿看过三个孩子,又抖手摸摸黛玉、馥玉的脸蛋儿,忍不住泪道:“你们还这般小……记得,好好儿听父亲和哥哥的话!”两小早禁不住细声哭出声来,贾敏挣扎着对臻玉道:“我儿自小最孝顺友爱,且得顾着自己些才好!……”臻玉握住贾敏的手,颤声道:“娘放心罢,臻玉定会照看好父亲和弟妹!”贾敏含笑看着四人,眼角一串儿泪珠滚下来,双眼一闭,香魂一缕随风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