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白衣,高雅得落落出尘,那卖豆干的姑娘注意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他:“公子,要来一串吗?”
柳云若醒过神儿来,向她一笑,说:“好,来一串吧。”
热腾腾的臭豆腐,蘸了辣酱和葱花,散发特别的味道,不纯是香,但是很吸引人,柳云若擎着它有些不知所措。在周围这些人的眼里,他应该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没有人知道,这质地上乘的衣衫下,覆盖的是怎样千疮百孔的身躯,和一颗已经疲倦到极致的心。
他想,也许他现在逃走,逃出南京,在一个小乡村躲藏起来,教几个孩子读书,还是可以生活下去的。只是他已太累,走不动了,宣德的爱如一张网织在他头顶的天空,他也走不出去。他现在这样维持着所有的力气,只是为了最后那一刻,能为那个人而死,用这个已经腐烂的躯壳去偿还他的罪孽。
他看着来来去去的顾客,终于决定走开。青石板的小路,弄堂依旧是原样,竟然还能看见几个依稀熟悉的面孔,那是他曾经的邻居,平淡的生活中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这些人都已认不出他了,任凭他走过,脸上是一种视而不见的冷淡,他们早已不记得当初那个清秀纤细的孩子,更无从知晓他后来的人生。八年,他离开这座城市八年,所有不可思议的经历,想起来恍然一梦。
走出巷子,街上已没有行人,柳云若缓缓地走着,想着自己应该回行宫去。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公子。”
柳云若吃了一惊,这是他在汉王身边时的称呼,自从进宫之后就不曾有人这样叫他。他猛然回头,是个戴斗笠的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鼻高目深的脸,柳云若强压着内心惊异,低声叫出来:“赵晖!”
赵晖原名瓦剌灰,是瓦剌人,当年战场上被汉王俘虏后投降,后又因为战功屡屡升迁,现在出任莱州参将。当初汉王起事时他恰在安南前线,汉王没有联络上他,所以汉王兵败后他依然受到朝廷重用。
赵晖看了一下,拉起柳云若的手臂,低声道:“柳公子,借一步说话。”他拉着柳云若来到一家小客栈,进了一间客房,摘掉斗笠一抱拳,笑道:“柳公子,末将终于找到你了!”
柳云若心中砰砰直跳,他知道赵晖来到南京,一定是汉王那里有了动静,他听见自己声音里有颤抖:“是不是,王爷……”
赵晖用力一点头:“王爷已于五日前抵达山东,巡抚吴成大人和我去接应的,现在已由吴大人护送去青州,几路兵马都已枕戈待旦,若没有变化,应该三日前已经动手了!”
柳云若只觉得自己的心重重一撞,他的腿有些软,扶着一张椅子慢慢坐下。期盼也罢,恐惧也罢,这一天终于到来。汉王逃出了北京,他的诺言,两年来种种的筹划,付出的代价,现在终于得到了回报,但是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丝的欢喜。他和宣德之间终于没有任何希望。
尘埃落定,他只觉得无尽的空虚和绝望。
他缓缓转过头:“五日,那为什么这里还没有接到奏报?”
赵晖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不过没有接到奏报最好,省的我们出城麻烦。柳公子,时间紧迫,我们快走吧!”
“走?”柳云若有些茫然,“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