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虎钳一样的手把魏源擎得双脚离了地,魏源憋得满脸通红,连叫都叫不出来,两腿抽搐着,一双手无力地在高煦手上抓着。如同一只割了脖子的童子鸡。
苏岳惊恐地攀住高煦的手臂,叫道:“二爷,二爷!您息怒!您替他想想,魏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柳云若必死无疑啊!”
不知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高煦本来也没准备杀了魏源,他一松手,魏源掉在地上,团着身子呼呼喘气。
苏岳忙给魏源揉着胸膛,他看看高煦,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柳云若,向魏源道:“魏大人,就让他们利索点吧?”
魏源仍旧说不出话,他执掌刑部,以刚正严明著称,仅仅靠着一只笔,每年就要决断许多人的生死,并不觉得有丝毫胆怯。只是他刚刚两眼发黑满脑子混沌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死亡的感觉,竟是那样的痛苦和绝望……他喘息着,无力地点点头。
他一点头,事情就好办多了。两个衙役又把柳云若扶起来,行刑的衙役将绳子在手上挽了两圈,两人一对眼色,“喝!”得一声同时向后猛拉。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清晰可闻的裂骨声,柳云若的头缓缓垂了下去。
高煦一步抢上,将那个就要倒下的身躯揽入了怀中。柳云若脸色苍白到看不出一丝血色,全身都是冰冷的汗水,像是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那样的轻。他的十指关节处血肉模糊。
柳云若挣动一下,似乎能知道自己被拥抱着,这样久违的感觉拉回了他的意识。他努力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头顶嫩绿的杨柳,在和煦的春风中轻轻摇摆着,好美丽。
“云儿……”熟悉的声音,滚烫的呼吸,唯一不熟悉的是那双眼睛中蕴含的泪光。
轻舔了一下满是鲜血的唇,柳云若的神情虽然虚弱,却微微笑起来,他轻声道:“王爷……没事,没事的,你等我……我们终究,会再见……”然后,似是疲惫不堪,他闭上眼睛,却又像交付了一件信物般释然。
是的,终究会再见。终于一天,我会将你们恩情,全部的偿还,偿还给你们两个。
三十四、两难之间
因为廷杖地点在午门,柳云若又被囚车押了回来。
窄小逼仄的囚车中无法伸直双腿,挨过棍子的臀部又坐不稳,柳云若只能蜷着身子靠在木栅栏上。他那双鲜血淋漓的手软软地搭在腿上,血污已经凝结,关节处却如同数百根钢针在扎,疼痛从指关节一直往上爬到手腕,爬到小臂,爬到大臂,再爬上肩膀,这两条手臂似乎已不再属于他。
囚车的木咕噜在并不平坦地道路上颠簸着,像吟唱一首古老而凄凉的歌谣。满身的伤痛,将每一次微弱的震动都放大千倍,如同一个个黑暗的浪潮向他袭来。他不知这条路为何这样长,却又并不期盼它结束,他知道在路的尽头,等待他的是更艰难的折磨。
明亮的阳光让柳云若眩晕,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看见在前面的石板路上,有一个穿粗布长袍的男子,抱着一个男孩儿,那孩子伏在男子肩头,满足而愉悦的笑容如花朵一样绽放开来……可是囚车驶近的时候,那画面却又消失不见,柳云若感觉眼中有灼热的泪。
那个男子带走他永恒的记忆,这记忆背在身上,无法解脱,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一直在寻找,企图用同样强大的爱来填补,宣德说他爱上的是心底缺乏的东西,可是他已无法放弃。他注定对生命中得到的每一份感情,都要倾尽心血去报还,虽然生命对他至为不公,这样的波折,这样的苦痛,使他如同粉身碎骨般被揉搓着。他依然想相信自己的爱,不知悔改地坚持——所以他的苦痛没有任何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