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结下了不可消解的仇恨,那就不必再拖泥带水,见个生死即可。
为此,顾绛还在灵鹫宫石壁上的一千多个圆圈、数百种绝学中找到了《小无相功》,研究了一下这门武功。逍遥派的武学都需要极深的内力作为根基,现在的李秋水还不满二十,纵然已经开始修习《小无相功》,也不会多么精深。
包括无崖子,他九十三岁过世,那时他体内不过有七十年的北冥真气,也就是说,他的《北冥神功》真正开始上手时,也有二十多岁了,李秋水的天份总不会还超过身为掌门的无崖子。
齐乘云的《唯我独尊功》虽然缺点极大,但这门武功的确见效快,她练了没几年就有成果了,才会影响到身体发育,哪怕没有顾绛数十年的武学根基,如今的齐乘云本身也是胜过两个师弟妹的。
他出于谨慎,研究一下他们俩的武功,是防止真遇上两人一起,到时候他找李秋水算账,无崖子插手乱拦架,导致李秋水跑了怎么办?
她的《凌波微步》跑路还是很快的。
于是顾绛在石洞中又闭关了一段时间,等到冬日过去,第二年开春,才踏着山中残雪,下了天山,一路往南去寻人。
齐乘云本是宋朝真宗景德年间生人,多年未曾踏足中土,一问才知,现如今已是天圣年间,在位的是宋朝颇有名的仁宗皇帝赵祯。
顾绛博览全书,自然看过宋朝历史,知道仁宗一朝名臣极多,为宋储才两代有余,不过在仁宗时的宋夏之战中,李元昊连连得胜,要不是辽国的威胁和物资不足,三年都结束不了这场大战。
这场战争最后以李元昊去帝号,向宋称臣,但宋要给西夏每年十三万匹绢、五万两银、两万斤茶,以及其余种种赏赐,并且西夏在战争中夺取的宋朝土地也只归还了一半,史称“庆历和议”。
就庆历和议的条件,两国也没能维持二十年的和平,此后两国还是频频交战,一直到北宋南迁。
《天龙八部》中写宋辽世仇冲突,是从后唐时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辽太宗耶律德光起,中原失去北方燕云十六州屏障,被辽侵扰,北宋立国之初几次想要收回失地,却不能战胜,终于还是在真宗年间立下檀渊之盟,以宋朝赠辽国岁币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为条件,两国结为兄弟,互不攻伐,保持了一百二十年的和平。
真要论起来,萧峰所在的辽兴宗、道宗年间,宋辽之间十分太平,两代辽帝推行汉化,对宋的政策以和平为主,两国之间的气氛还没有宋和西夏来得紧张。
辽道宗耶律洪基早年的确有过兴兵伐宋的想法,但只是提起就被他老师姚景行劝阻了,此后再没有提过兵事,而且耶律洪基此人好佛、儒,对宋仁宗极有好感,本人尤其尊崇佛教,乃至于厚待僧侣,大兴佛寺,折损国力,辽国就是在这位道宗皇帝手中开始衰颓的。
当然,小说世界和历史有出入也很正常,顾绛可以用自己所知的历史作为参考,虽不能事事迷信,但宋与西夏的关系还是可以想见的,他居于西夏附近的天山,山中有藏书和武功壁画在,所以他并不打算搬家,以后难免要多留心局势变化,方便行事。
索性他现在没有一大家子要养了,无事一身轻,可以随意往来,没有牵挂。
为了方便行走江湖,顾绛易容成王书年少时的模样,王书的样貌斯文儒雅,常做书生打扮,正符合宋时重文的风气,四处游走也不惹眼。
毕竟齐乘云十五六的身高,十八九的面容,看起来也就是个格外娇小的姑娘,她的容貌连李秋水嘲讽她残疾时,也得称一声“矮美人”,端的是明丽娇艳,色若春花,独自行走在外难免惹来一些不长眼的东西。
顾绛不怕麻烦,却也不想招惹麻烦,而且易容成别人,也好降低李秋水的防备。
说起来,李秋水这人格外爱好美少年,八十多岁了,听童姥说虚竹是个貌若潘安的风流少年,还要凑过去看看,等他找到李秋水,或许可以换上顾棋的脸去寻她,以防她一见齐乘云就逃走。
想了想顾棋风华最盛时的样子,顾绛甚至怀疑李秋水见了都下不了狠手。
齐乘云年轻时的性情活泼热烈,爱恨都很执着,老了都喜欢挤兑捉弄虚竹,顾绛受到她的影响,提起李秋水,心中升起一些促狭的念头来。
他倒不抵触这种改变,公子羽活到五十多岁,除了武功外还要为身上的责任劳心劳力,尤其是家业做大后,为了稳定中枢,为人处世越加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现在这样放开性子,闲来给自己找点乐子,保持心情愉快,也是很好的。
这一路上,顾绛带着找点乐趣的心,看了舒南阁的菜谱,尝了江月楼的点心、临江馆的脍鱼、桃李园的酒酿,起风时于矾山上寻木制琴,明月夜在澜江畔听潮饮酒。
路边小摊老人家一碗合心意的馄饨,山脚小店里老板娘一杯烧口的烈酒,红尘烟火慢慢熨烫了他的心魂。
逍遥派喜好杂学的习惯让他知道了豆花怎么做,花木怎么栽,竹笼怎么编,傀儡怎么操控;煮饺子该烧多大的火,煎鸡蛋要放多少油,炒茶怎么看成色,泡药怎么去毒性,零零种种。
人间百事,充满了他近四十年江湖磨砺的岁月,让他得以跳出旧日樊笼,卸下种种思虑,彻底活了过来。
慢慢的,顾绛想明白了。他连续两世修习的都是魔道功法,《葵花宝典》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在无形中塑造了他。
魔能碍道,并不在于性情激烈或杀性浓重,那是邪道。真正的魔是外界繁杂思想和欲望对人的扭曲和影响,它让你分不清自身和外源的界限,从而迷失真性。
大道希微,这是一条注定坎坷的路,一路上你要求道,也要求我,向道者,明晰道我之别后,身与道合,向我者,知天心人意后,化我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