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应该被唤作“公子”的青年看了一眼桌边人腰间红色的长剑。
这的确是一把奇怪的剑,剑柄是红色的,剑鞘也是红色的,蔷薇一样的红。
这老少各异的三人匆匆走了过去,客人笑道:“那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我没有言过其实吧。”
男子感叹道:“没想到这种地方也有如此佳人,还有和她一起回来的那两人,也不简单,难怪你要出来,不出来走走,怎知江湖之大呢?”
客人看着那两人走过去,眼神若有所思,听他这样说,笑道:“是这样没错,何况我这次出来,还带了宝贝在身上,所以我要换个名字,你不要再叫我‘唐蓝’了。”
男子问道:“那你要叫什么?”
客人道:“红是蔷薇的颜色,蓝是月亮的颜色,蔷薇有刺,明月有心,以后,你就叫我明月心吧。”
此话说完,余光中来人已经没入了帘幕之后。
客栈后堂的屋子里,小二已经又从后厨端了几个菜过来,翠浓帮忙从黑衣男子手里接过碗筷,小小的雀儿抱着她的腿“阿娘阿娘”地叫着,翠浓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将她抱起来。
雀儿并不是翠浓所生的,翠浓的身体不适合生育,虽然她很喜欢孩子,但她并未生过孩子,雀儿是傅红雪救回来的孤女。
那是一个被卷进江湖恩怨里的苦命女子拼尽最后的力气生下的孩子,她扯下自己的外衣裹着还未洗净的婴儿,死命抓着傅红雪的衣袖,求他把这个孩子带出去。
傅红雪接下了这个孩子,问她这个孩子叫什么,她说:“就叫雀儿吧,希望她能像一只小小的鸟雀,自由自在地活着。”
翠浓抱着还在襁褓中的雀儿,握着丈夫的手道:“你我都是孤苦伶仃的,相伴在一起才有个家,现在她小小年纪,也没了爹妈,咱们就留下她,也给她一个家,好吗?”
从此,他们这儿就多了个叫做雀儿的小姑娘。
比起养父母出色的样貌和天赋,这个小姑娘生得只能算清秀,习武认字的资质也很一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平凡而快乐。
顾绛在走进屋子前,卸掉了脸上的易容,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顾绛:“羽伯伯!”
“哎呀,公子来了,怎么能不拿好酒!雀儿,先让阿爹抱一会儿,阿娘去拿一下东西好吗?”翠浓把女儿塞进丈夫怀里,又起身去拿酒了,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她才知道真正的好东西在哪里。
顾绛打量着傅红雪,难免想起多年前,他们也曾这样相对而坐,那时的黑衣少年才刚知道自己的身世,明白自己成了一个孤儿,只剩下要报的恩和手里的刀。
现在少年已经成了中年,海风也吹得他肤色变深,孤冷的眉眼平和下来,他的刀依旧不离身,一只手抱着搂住他脖子的女儿,另一只手已经伸出去帮妻子提酒坛。
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开了饭。
前堂用完饭的客人付账后,奔向门外的江湖。
顾绛看着酒杯里清澈的酒水,忽然道:“我想看看你现在的刀。”
傅红雪道:“我的刀不是给人看的,你也不例外。”
雀儿好奇地问道:“羽伯伯,你为什么要看阿爹的刀?”
顾绛道:“因为我猜,他现在的刀和过去不一样了,以前他的刀很冷,很多人说那就是象征着死亡的魔刀,不过我见过一个人手中的魔刀,我也不确定你爹练到大成时能不能胜过他,但应该也就是不相上下吧。”
“可现在,我觉得我见不到相比较的那一天了,因为现在你爹的刀依旧很快,但它已经不再象征着死亡。”
雀儿不太明白顾绛的意思,但还是本能地追问道:“现在?”
顾绛端起酒杯轻晃了晃,酒水荡起微光,弯起弧度:“现在,他的刀上应该只有一轮明月。”
“而且是一轮满月。”
天涯游子的明月挂在天上,放在心里,是孤独忧郁的蓝色弯月。
但他相信,如今那轮明月就在傅红雪的身边,在他的眼睛里。
游子已不在天涯,明月落在了他的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