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顾绛不必去,白玉镯已经清理了这具身体里的毒,而且,和翻脸无情的公子羽不一样,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拿了人家的武功秘籍,就该去做到人家要求的事。

所以顾绛敲了敲墙壁,唤来在外看守的下属:“去查,花白凤现在在哪里。”

花白凤在哪里?

她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她已经整整十八年没有走出这间屋子了,一日不为白天羽报仇,她就一日不愿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因为她发过誓,和仇人不共戴天。

顾绛站在这座雅致的小院前,他知道这里是白天羽当年为花白凤安置的“家”,这位曾经的“神刀”能够斩断魔教东进的野望,却斩不断自己的泛滥情思,被他伤害的女子有很多,有的人如同丁白云和桃花娘子那样对他举起了刀,有的人像白夫人那样被他惹来的灾祸殃及,只有花白凤依旧咬牙切齿,日夜难眠地想要为情郎讨回这桩血仇。

她知道自己爱的人并不专一,但她甘愿做他的外室,她恨杀死白天羽的仇人,所以能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变成一把为复仇活着的刀。

不愧是魔教的大公主,执念成魔这点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绛思考了一路,那位夫人要他“照顾”花白凤,可在顾绛看来,花白凤并不需要人照顾,她这样爱恨都浓烈到将自己完全吞噬的人物,多年来沉浸在仇恨中,她早已不需要俗世中的任何照料,她需要的,只有报仇。

花白凤要的,是天下人都知道,当年是白天羽最好的兄弟、朋友一起对他下手暗算,杀了白家满门,而她作为白天羽的情人,养大了他们的儿子,白天羽的儿子会替他的父亲向这些人复仇。

这样,她的爱人才能在九泉之下瞑目,她也才能骄傲地去见那个同样骄傲的男人,告诉他,你的仇,我们的儿子已经替你报了。

可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傅红雪,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想要用来复仇的那把刀已经被李寻欢教导成了一个宽容善良的孩子,他心中的爱和善念远超过仇恨,叶开不但没有杀真正的杀父仇人,还救了对方。

冤冤相报何时了,被卷进江湖仇杀里的有多少无辜之人,何况是白天羽先辜负了丁白云,梅花庵的那场红雪,一开始就是丁白云对白天羽的一场复仇。

叶开选择从自己手中,斩断这种仇恨的延续。

这是一条大道,是一条通向侠,通向佛,通向圣的道路,李寻欢已经站在了这条路的最前方,叶开也沿着师父的路不断向前。

顾绛却不是李寻欢,执掌日月神教多年,他深知人世间的恩怨是非难以分辨,而没有经历过那种痛苦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劝别人去放下。

光明大道人人都知晓,但若是一个人粉身碎骨也要过这座独木桥,那眼前的独木桥就是他要走的路。

哪怕一生的执着都是错误,但当执念达成的那一刻,这种错误也足以成为一生的告慰。

它至少不会让你的一生在已经成为一场悲剧后,再变成一场笑话。

所以顾绛从不劝人向善,他更信奉“成全”。

身穿黑衣的少年脸色苍白,他的站姿有些古怪,右腿仿佛使不上力,只能靠左腿站立,拖着另一条腿。他的样貌是好看的,只是这种好看仿佛冰雪堆砌而成,他是这样阴郁、孤傲、沉默,他的生命似乎不在这具躯壳里,而在手中漆黑的长刀中。

红雪真是个非常适合他的名字,他就像雪一样冰冷,用刺骨的寒冷拒绝每一个靠近的人,也像雪一样脆弱,阳光的温度就足以让他融化,然后消失。

所以他要藏起那颗脆弱的心,发誓要用仇人的鲜血染红它,可最终染红他的,是他挚爱之人为他而死时,所流下的血。

顾绛并不是一个情感丰沛的人,却也会由衷为这位古龙笔下的不败刀神叹息。

为他在极端的痛苦、忍耐中练就的刀法叹息。

顾绛知道自己是无法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的,他的情绪没有那样炽热坚韧,所以也就不会那样痛苦,但他真的很想见识见识,那道划破生死、斩断执念的刀光。

现在的黑衣少年还没练成那样的刀法,顾绛看了一会儿他拔刀练刀的动作,白天羽的魔刀和白家神刀诀在他手里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神采,光看他出刀,谁能想到他是个天生腿脚不便、还有癫痫在身的人呢?

白夫人对花白凤实在是恨之入骨,专门寻来这样有天生疾病和残缺的孩子,换走了健康的叶开,要她承受自己的孩子生有残缺的痛苦。

顾绛搞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她心中有恨,想要报复,不愿意让外室养大白天羽的儿子,还能买通接生婆在花白凤生产昏迷时换走孩子,竟不能让那位接生婆干脆趁机给这个丈夫的外室来一刀吗?

白天羽不死,换了这个孩子还会有下一个,丁灵中不就是吗?身为白家的夫人她不能动支撑家族的丈夫,只能找情敌的麻烦,竟也不去直面对方,还把丈夫的私生子换出来,交给自己的闺蜜做儿子。

这些围绕着白天羽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