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景的确觉得有点奇怪,可又想不出动物医院的陌生大夫,能出于什么目的诓骗自己。
于是他对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陈藩遥遥嘱咐一句:“你先带着二世上车,稍等我……”
“一分钟,”程有业面色凝重,“耽误您一分钟的时间。”
“等我一分钟!”贺春景便提高嗓门接上前头那句话,而后随着程有业一起,进了一旁的办公室。
“嘭咚”!
贺春景刚一走进去,就被从高处一跃而下的肥硕橘猫吓了一跳。
这猫落地时发出格外敦实的“咣当”声,像颗肉弹,险些要把地板砸穿。相比于地板的岌岌可危,这猫倒是悠然自得,绕着贺春景的裤腿蹭了两圈,发出一个堪比猪叫的,可疑的“咪”。
贺春景被它这声可疑的“咪”给逗笑了。
“胖猫。”他评判道,而后想起这不是该看小猫的时候,便又转头看向程有业,“有什么要拿的吗,大夫?”
程有业卡壳了,他脑子发蒙,拉开抽屉装模作样翻找起东西来,其实脑子里全是责备自己太冲动,压根没想过该怎么开口。
“要是找不到,就算了。”贺春景不想让陈藩等太久,出言提醒。
程有业的手顿住了。
“你不认得它?”
它,是指那只猫。
贺春景小小怔了下,在他的印象里,不论是在松津,还是竹舟,都没有饲养过任何一只宠物。他又用眼神将那只肥猫左右梳理了一番,确认自己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一个皮球形状的活物,于是发出了自己的疑问:“我应该认识它?”
这话把程有业噎住了。
贺春景思量着他兴许是认错人了,时间不算充裕,他不想再继续耽误,于是很礼貌地开口:“大夫,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
说着,就朝身旁的门把伸出了手。
“大约是十五年前,我记得,那时候有个斯斯文文的男人把它送到这里来。”程有业一着急,胡乱从心里抓了一把,也没有个先后顺序和重点,索性一秃噜说了,“这猫当时也就几个月大,挤压伤,肋骨断了两根,腹腔里都乱了套了。”
贺春景起初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的是什么事,只是单纯地为这只小猫的遭遇感到惊悚。僵滞地扭头看向程有业,不明白这人忽然对他说这个干什么。
可是下一句,让贺春景彻彻底底,想起来了。
“送猫过来的那男的,左边肩膀有一道刀伤,他家里……”程有业深吸了一口气,“他家里有个发烧烧得快死了的,年轻学生。”
像是一把尖刀剥开陈年的污垢,直插脑海,挖出最赤裸敏感的部分。贺春景悚然看向地上的肥胖橘猫,回忆的画面有如高压水柱一般冲击着他的神经,恍然间他又听到小猫挤在墙角,骨骼碎裂的声音。
看着门口的男人的反应,程有业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可也做错了事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
他上了年纪,眼睛总是有点花的,近处的东西容易看不清楚。就像现在,他转头去看墙壁上贴着的猫咪常见寄生虫种类科普图,完全就是模糊一片。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如果你认识那孩子的话,他还……他还好吗?”程有业声音有点颤抖,很快的,又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如果不方便问他,怕打扰他,就算了。”
他再一次道歉:“对不起啊。”
“是你救的他?”
半晌,贺春景开口。
“……我的一个朋友,当时也是被逼的。”程有业给彼此都留了点空间。
贺春景当时烧得确实快死了,迷迷瞪瞪,对于昏倒后发生的一切全无记忆。并不知道自己被兽医治过,现在得知,只觉得荒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