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玉辉没对他做什么,双手插着口袋,悠悠然越过他,到里屋找片子去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利得让贺春景感到费解,陈玉辉随便挑了个八块钱的碟片,就像不认识他一样,默默站在台前把账结了。然后要了个塑料袋把碟片装好,拎着袋子就要走。
贺春景肩膀上绷得死紧的肌肉卸下来一半的劲,他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喘,绞着手指端坐在塑料凳子上。陈玉辉的脚步声越落越远,贺春景屏气凝神地数,再有三步就能出门了……两步……一步。
陈玉辉停在了玻璃门前。
“春景,你出来一下。”他说。
有一对正挑碟片的情侣好奇地抬头,看了看门口的俊雅男人,又看了看缩在款台后头的少年。
是了,陈玉辉怎么可能特地到音像店来,买个自己根本不会看的动画片。贺春景的肩膀再次紧绷起来,他只得应了声陈老师,却没有起身过去的意思。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陈玉辉又叫了他一遍。
“……我在看店呢,不能出去。”贺春景简直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出了一种机械感,他都能听到自己元件摩擦的吱吱声了。
那对情侣拿了几张唱片走过来,其中的斜刘海小青年还有心思开贺春景的玩笑。
“小孩,逃课打工被老师抓包啦?”
贺春景露出个不怎么自然的笑,手上哗啦打开抽屉,把零钱找给对方。
他女朋友回头看了陈玉辉一眼,跟着调侃:“老师,你看人家都勤工俭学了,这学期杂费给免了呗!”
陈玉辉笑得温柔又大方,还是用那种润润的嗓音说:“那自然是要免了,我就是来跟他说学费的事情的。”
这时候常威从二楼卧室下来了,蓝色毛衣里还穿着保暖内衣,邋邋遢遢露出一截白领子。他边打哈欠边懒洋洋问贺春景:“怎么了小贺,你老师来了?”
陈玉辉抬手朝常威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你是春景的老板吧,春景找到兼职的时候可高兴了,总说你这儿待遇特别好。”
“那是,这位,啊,什么老师来着,不是:我吹,小贺只要往我这屋里一站,你们学校那小姑娘,呼啦啦就来了。”
“陈老师,我姓陈。”
“啊,陈老师!”常威走到贺春景身边,拱拱贺春景架在桌上的胳膊,“这是不就是给你助学那个陈老师?”
“哟,还真给免学费啊!”先前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子惊呼了一声,“这老师人真好。”
“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应该的。”陈玉辉抿着嘴笑笑,替他们推开门。
“怎么着小贺,老师找你有事说?那你快去吧,正好我睡醒了,先在这盯一会儿。”常威拍拍贺春景的肩膀,意思是不计较他开小差。
陈玉辉三言两语就给自己立了个感动中国的人设,倒显得贺春景再不听话就不合适了。
贺春景只好捏紧了拳头站起来,拎起座椅靠背上的藏青色小棉袄,借着穿衣服的姿势不动声色把圆珠笔揣进口袋里,朝门口走过去。
门外刮着冷飕飕的西北风,时间随着风呼啦啦往前涌。
前些天刚过了圣诞节,街边上店铺门窗还挂着塑料彩球,被风吹得叮铃咣哐啷响,一抬眼的功夫,元旦突然就脸贴脸的来了。
贺春景扫了一眼贴着圣诞老人喜迎双旦的橱窗,径直走向旁边居民区的自行车棚。棚子是半封闭的,背着马路。
大冷天的一般没人过来拿车,都在家窝着等过元旦呢,他想,就算在这把圆珠笔捅进陈玉辉的脖子里,也不一定能有人看见。
贺春景转过身,在车棚里站定,隔着两米的距离看陈玉辉,一言不发。
陈玉辉把那只装了盗版碟的塑料袋随手挂在一辆自行车的把手上,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向贺春景的脸。
风从车棚砖墙开的十字花窗里钻进来,撞在陈玉辉那张保养得很好的面庞上,化开一阵朗润的笑。
“陈藩把你养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