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质问的思念体,保持着人工智能独有的绝对冷静。
“作为思念体,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我的本体希望你们都能幸福。至于爱或不爱,这是唯有你们两人才能解决的问题。我既没资格代替真正的逝者发言,也不可能干涉你们你们的判断。这些都是越俎代庖。”
说到这里,他忽然从长椅上起身,走出两步回头向两人道别:“时间不早了,今晚还是跨年夜。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要总沉湎于过去的事。都回去吧,别让你们的未来久等了。”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白典目送思念体的身影完全消失,再扭头去看身旁的红发哨兵——现在终于能看清楚卷丹的脸了,那漂亮的五官正因为沮丧和悲伤而变得扭曲。
白典并不擅长谈论感情,但他没有忘记登岛那天画军的郑重嘱托,又觉得自己应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反复组织了一阵语言,可怎么都觉得别扭,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所以……唐老师是你第一位养父的恋人,而你爱上了他?”
卷丹沉默了好一阵子,再开口时却并没有回答白典的问题。
他向白典发问:“知不知道当年搅得天翻地覆的元祖梦魇是什么东西?”
出于种种考虑,有关部门一直没公开当年战役的全部资料,就连水晶塔的学生也所知不多。
白典只能有一说一:“我只知道是一种传染性梦魇。据说遭受感染的人会内彻底丧失意识,最终成为一具空洞的□□。为了避免这种结果,很多人会主动选择提前结束生命。 ”
“这都只是些皮毛。真正的梦魇……是一种更邪恶更绝望的东西。”
卷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我会知道,因为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透过卷丹接下来的回忆,白典第一次知道了那场世纪之战的可怕真相。
事情开端于负责第三自然粮食生产的重要蜂巢系统。最初只是少数几块麦田出现了粮食减产的情况,随后农业部的团队进入梦海,却很快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事情于是被通报给了联盟。当全副武装的哨向小队进入梦海时,他们发现麦田依旧繁茂,根本没有任何生长不良的迹象。田里甚至还竖着几个“稻草人”,一动不动地仰头望天。更奇怪的是,每个稻草人都身着农业部的制服,有的手里甚至还紧握着调查所需的专属工具。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空气中流淌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位大胆的哨兵走进麦田,试图调查其中一个稻草人。所有人共同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这不是什么秸秆扎成的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不,应该说“曾经是人类”。
尽管这些人的呼吸和心跳还在持续,体温也与常人无疑。但他们的意识已经消失,目光呆滞着,再没有半点思想的反应。更加诡异的是,一些看起来同样也是麦穗的东西,从他的制服领口、袖口甚至裤腰中生长出来,因此远远看起来才会像个稻草人。
哨兵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将受害从麦田里带出去,方便进行下一步的检查和治疗。可他才刚触碰到对方,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竟冷不丁地低下头来,发出一声嘶哑的警告。
“风……来了……跑…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远方的麦田已经沙沙作响,转眼间大风就刮到了他们眼前。大风之中,稻草人身上那些圆润饱满的麦穗竟一个个炸裂来,喷出一股股花白的毛絮,乘着风势在半空中翻飞乱舞。
哨向小队的成员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沾了一头一脸的毛絮。更为诡异的是,那些毛絮一旦落在皮肤上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大风停止,漫天飘飞的毛絮也跟着彻底消失,空气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按照流程,哨向小队采集了喷出毛絮的麦穗样本,准备带去梦海内部的专用实验室进行分析。但在分析结果出炉之前,诡异的情况就再度发生——去过麦田的哨兵和向导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情绪波动,并很快加重为狂躁暴怒、抑郁沮丧等极端情绪,甚至引发了几次肢体冲突。
伴随着失控情绪,还有身体变异,那些“麦穗和毛絮”也在他们的身上出现了。
后来的调查数据显示,这是一种介乎实体与精神力之间的奇怪生物,与精神动物的性质十分相似,因此也被很多研究者称为“精神植物”。它扎根在宿主的意识之上,以精神力为营养迅速生长,成熟时就会释放出毛絮进行新的繁衍。在毛絮飘飞的同时,宿主的意识也将随着毛絮一同离开身体,并逐渐涣散殆尽。而失去了意识的宿主,则将成为一具空空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