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梅杜沙摸着自己的耳根,那儿肿涨得厉害,轻轻触碰,就感到一阵酥麻。想到昏迷之前的身体异状,他咬了咬牙,焦虑到了极点。弗克兹应该是给他打了镇定剂了,似乎有点效果,但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这么想着,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亮光。

侧眸看去,他不期然地窥见了一个纤长的身影,目光一凝。漂浮的香槟色发丝下,一双极为漂亮的紫眸漠然地看着他,那是他曾经见过两面的少年……可此刻他的身下……竟然拖曳着一条玫瑰色的鱼尾。

“……艾涅卡?”不可置信地念出这个名字,他盯着他,“你……是一条人鱼?”

艾涅卡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嘴唇动了动,无声问:“弗克兹……和潜艇上的其他人在哪?”

梅杜沙强压下心底的惊愕。

不管艾涅卡为什么能够在人类与人鱼形态之间切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此刻恐怕是他们获救的唯一希望。他连比带划:“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就在附近,你有办法救我出来么?我和你一起找。”

艾涅卡扫了一眼这巢状物入口处半透明的光膜——他是条人造的人鱼,实验的意外产物,虽然在刚才的事故中他能够借助这样的身体偷偷脱逃,但天然人鱼制造的屏障一定……他的蹼爪畅通无阻的穿了过去,他一惊,愣在那儿,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艾涅卡?”梅杜沙握紧了他的手。

不知怎么,一股不明来处的深切恨意像只毒虫一样狠狠蛰了艾涅卡一下。他抬起眼皮,与那双冰茶色的浅眸四目相对,他下意识地缩回蹼爪,转过身去,不想再多看里边的人一眼:“出来你或许会死,毕竟,你在水下无法呼吸,先待在这儿吧。”

“艾涅卡……”看着那迅速游远的身影,梅杜沙被一种窒息感擭住了心口,竟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当年基莲被抓上直升机渐渐远去的一幕。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一幕呢?

他收回有些僵硬的手,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求救……却被人抛下,而当年的基莲,在等待他回来却被抓走的那一刻,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

他终于体会到了啊。

这应该就是,报应吧。

艾涅卡逃也似的远远游开来,在珊瑚丛中小心地穿梭着,却仍然心神不宁,眼前还徘徊着那双冰茶色的眼睛。从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时,他就不明来由的感到怨恨,就仿佛是不由自主的将对这数年来暗无天日的生活的怨恨加诸在了那个才与他见过几次面的陌生男人身上,明明这一切与对方毫无关系……他为什么要恨呢?就好像看见那个男人受苦,自己的痛苦就有人分担了一般。连对弗克兹,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就在刚才,被那个男人的手握着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亲切,就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深切的羁绊一样,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他。

为什么,他会让他有这么复杂又矛盾的感受?

“领主,那群低等生物该怎么处置?”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那是人鱼语——氯川以前派弗克兹教过他,他听得懂。透过珊瑚丛,他朝声源望去,看见几条生有小鳍翅的人鱼围聚在一条背鳍很大的蓝尾人鱼身周,似乎在等待他下达命令。

“它们应该已经饿了……先挑几个,送去当祭品吧。”

“遵命。”

祭品?

艾涅卡心脏一沉,看见几条生着小鳍翅的人鱼朝这座海底深谷的某处游去,连忙跟上。潜艇的残骸出现在他的视线内,珊瑚丛掩映的一个洞窟内,放置着另一个球形的巢状物。几条人鱼钻了进去,没过一会,就抓着两个不省人事的人游了出来。

他的心吊起来,看清那是两个舰队士兵才略微一松。等几条人鱼游远,他才小心翼翼地潜了进去。

一眼望见球形巢内横七竖八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艾涅卡睁大了眼,四下搜寻着他要找的那个人。

突然,一只染着血的手覆在了他面前的光膜上。

下方是一张七窍流血的倒仰的脸。艾涅卡瞳孔一缩,旋即看到那具尸体被翻到一边,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因为水压的变化,那双狐狸眼也在微微渗血,他一惊,蹼爪穿透光膜,抚上了男人的脸颊。

“你怎么会跟下来?胡闹!”弗克兹握住他的手腕,扯了开来,“快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脱身,不用你救。”

“这是氯川大人的命令。你难道以为我是自作主张想来救你吗?”艾涅卡刻薄地回应,“我巴不得你死,死了就不会有人变着法子折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