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白色的触须却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在他的手指间磨蹭着,抖动着,他竟然从它没有五官甚至分不出头尾的身躯上看出了一种委屈。
——仿佛因为被强行从他身上剥离而感到委屈,这会儿在他的手上无声控诉着塞琉古斯的暴行。
他愕然地看着它,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蓬托斯之矛”。
“蓬托斯之矛”顿时在他手掌下卷成了一团,抖得更厉害了。
“……”虽然这诡异到了极点,但梅杜沙竟然真的感觉到它在哭,而且非常愤怒。——显然怒气是冲塞琉古斯,如果它长了嘴,现在一定骂得很脏。回想起来,从他遇见塞琉古斯开始,它试图就一直在试图阻止塞琉古斯对他的不轨举动(虽然有很多时候反应不那么及时),难道是因为它遗留着它的原主人使用他时留下的……该说是残留程序还是肌肉记忆?
总之,他几乎可以推测,塞琉古斯恐怕就像对他一样……曾经尝试侵犯过或者侵犯了这位人鱼先王。
或许是身体还残留着塞琉古斯留下的热度,令他能够感同身受,一种强烈的羞怒感涌上心头。
他片刻都不想在这儿停留了。
“好了……我得借用你一段时间,你不介意吧?”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它,低声说道。
“蓬托斯之矛”立刻回到了他的腕上,缠得比之前更紧了,仿佛是生怕他改主意把它扔下似的。
“出去吧,我替你引路。”监视水母发出声音,朝门外漂去。
在转身时梅杜沙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去,目光落到人鱼雕像上身披着的类似古希腊袍款式的一层乳白织物上,上面也点缀着不少金鳞。
他伸手攥住了它,手指触到了温暖柔软的触感。这织物摸上去很像是人鱼修复伤口时产生的薄膜,因为塞琉古斯的鳞片使它还带发热功效,他没有犹豫,将它扯下来裹到了自己身上。
这龙腹之内不知因为什么保持恒温,但他在南极冰川里,外边一定很冷。他原来的作战服被塞琉古斯那条疯兽已经完全撕成了碎片,他得活着离开这儿。
监视水母朝龙颈漂去,梅杜沙的目光掠过蚌巢,一滞,将巢边放着的螺状容器捞起来,一口吞下了里边鲜美的肉——尽管接受自己豢养过的人鱼反哺式的投喂真的很屈辱,但肚子,还是得先填饱才行。
一声轰鸣,龙口自动开启。梅杜沙看向守在外边都朝他看来的人鱼们,似乎是都注意到了他腕上之物与监视水母,人鱼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条生着红色鱼尾,看上去最年长的人鱼游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面孔坚韧而秀丽,似乎是这群人鱼守卫中地位最高的。
他上下扫视着他,仿佛是在审度一个犯人,却又透着些微的忌惮:“你怎么出来了,刻托?”
监视水母闪烁起来,就像在发送什么信号。红尾人鱼眉心的晶石也闪烁了几下,梅杜沙便看见他点了点头,人鱼守卫们都让开了一条路。
“王的位置,我已经传送给你了。”红尾人鱼的目光落到他的脚踝处,皱了皱眉,“等等。”
梅杜沙眯起眼,看见他抬起蹼爪,眨眼之间,另一个监视水母从水里升起,漂了过来,触须间吐出一个紫黑的环状物,他的心底升起一种不秒的感受。
“您不该自作主张,聂柔斯。”另一条守卫人鱼开了口,“王没有命你把他当作罪犯对待。”
“可莫里亚将军和众多同族当年就是被他亲手屠杀,我永远都忘不了。”红尾人鱼盯着他,拾起那枚黑环弯下腰,“一次是叛徒,就永远是叛徒。”
脚踝袭来一丝凉意,与此同时他似乎感到了刻骨的剧痛,就仿佛他曾经被这枚黑环束缚过。
梅杜沙本能地退后了一步,看见红尾人鱼抬起头,变了脸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攥紧左手五指,指尖刺入掌心的刹那,腕上“蓬托斯之矛”瞬间炸成无数根白色长鞭,将面前的红尾人鱼与周围的人鱼守卫抽得四散飞开。
他拔腿就跑,跟着那只监视水母跑到一堵冰墙的裂隙处,穿了过去。似乎是因为身体已经发生了趋向人鱼的变异,他在水中竟然游动的极为迅速,而由于身上包裹着带着塞琉古斯的体膜与鳞片织成的“防寒服”,他浸在南极冰冷的海水中,也没有感觉到冷。
在监视水母的带领下,他在这构造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水上冰川内穿梭了一番,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南极的海风迎面扑来,遍布着碎冰的无垠海面呈现在视域里,绿色的极光浮在上空,似乎触手可及,数只海鸟似乎被神秘的磁场吸引,纷纷落在他近处的海面上。隐约感觉到什么,梅杜沙目光落在了那群海鸟降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