氯川显然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转眸望向了玻璃。梅杜沙循着他的目光朝玻璃看去。玻璃后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拟野外生态水库,布置得就像一片被密林覆盖的沼泽湿地,幽暗得甚至有些阴森。
他没能在浓郁的树影间找到塞琉古斯在哪里,就听见“砰”地一声,一抹影子撞到了他面前的玻璃上。
梅杜沙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不由一愕。一只血淋淋的蹼爪按在玻璃上,那是一条人鱼……不是塞琉古斯,是另一条生着褐色长发与黄色鱼尾的雄性人鱼,看上去年龄比塞琉古斯年长一些,但也不过人类的十八九岁左右。
梅杜沙蹙起眉,一阵疑惑。之前从未听说帝国医学院已经抓到过人鱼,怎么……“砰砰!”此刻那条人鱼贴在这玻璃上,蹼爪不住拍打着,似乎在向外面的人类呼救,但玻璃阻隔了所有声音,只能看见那张年轻的面庞充满了惊恐,张大嘴摇着头,梅杜沙发现他的头发已经被烧焦了大半,半边的头皮裸露出来,令他得以看清,这条人鱼并没有类似塞琉古斯一样的翼状尖耳……而是与人类的耳朵无异。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感受,走近了一些,往下看去,那条人鱼拖拽在水中的鱼尾似乎也有些畸形,尤其是尾鰭的部分,但他还未看清,就看见了另一条漂浮在水面上的身影……那也是一条人鱼,但上半身和尾部几乎断裂开来,且大部分已经被火焰烧焦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只能从那张姣好的面容依稀辨出是个比眼前这条人鱼年长一些的雌性,还在不住抽搐着,但显然已经没了任何存活的可能。梅杜沙的目光落到她腰间那道致命的还在灼烧的爪印上,蓦然想起底舱里塞琉古斯展现出的可怖战斗力,心下一悚。
这屠杀般的地狱之景,显然,是塞琉古斯的“杰作”。
他正想问些什么,就看见又一条人鱼从水里腾跃上来,重重撞在了玻璃上,它的绿色鱼尾与头发上都燃着火焰,身躯被灼烧着,一双蹼爪死死扒着高出水面的玻璃台沿,圆睁的眼睛目呲欲裂地望着外边,似乎透着绝望的不甘,试图向他们呼救,但很快被这能在水中燃烧的烈焰吞没了,变得焦黑的身躯蜷缩着贴上玻璃,试图穿透这层阻隔。这虽然是徒劳,却令梅杜沙看清了它的鱼尾的末梢……那不像是人鱼的尾鰭,而更像是人类的双脚穿着脚蹼,连骨骼的轮廓都清晰可见,只是看起来像是粘连溶化在了一起,并非真的穿着脚蹼,更像是某种后天造就的畸形人工产物。
他什么也没有多问,冷冷地挪开目光,望向氯川的侧脸。在这个病叶家族末裔的地盘里,看见什么,都并不奇怪,如果他想要在这里待下去,就得知道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他识趣的沉默等待似乎同样取悦了氯川,他看着他,露出一种欣赏的神情:“如你所见,这些失败的实验体并不能接近你抓回来的那条神明一样令人惊叹的人鱼,我们的医研员也一样……你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我们尝试投放这些实验体来讨好和接近它,但都失败了。它是一条有翼人鱼,梅杜沙,这种人鱼在它们的种群中等级非常高,所以它很高傲,脾气暴烈,而且杀伤力强得可怕……梅杜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抓捕和驯服了这条人鱼的,简直让我难以置信。”
——事实上,他也尚未驯服塞琉古斯。
“我就当您是在夸奖我了。”梅杜沙当然不会说出事实,他微微一笑,扫了一眼玻璃之内,斟酌着该怎样提出他的意见,“您确定要把它放在这里吗?或许……”
那种空间狭小的柱形水仓更为合适,就像宴厅里展示用的那种。
这样与野外无异的环境,显然并不利于人鱼的驯化,相反会令塞琉古斯很快形成领地意识,接近他当然会难上加难。似乎听懂了他的想法,氯川敲了敲玻璃,红唇似笑非笑的弯起,一双漆黑的眼睛却盯着他看:“我们得保证人鱼足够健康,它的身体才能在研究中发挥最大的作用,不是吗?”
关在小点的笼子里,加上束具不会影响到人鱼的健康,还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梅杜沙只是点了点头,像个木偶般赞同道:“您说得有道理,那么我的工作,从哪一项,何时开始?”
“先去给它喂食,然后检查它的伤口,设法取到体液样本。”氯川因他的听话而显露出一丝愉悦,抬起手指向玻璃后,“我为你在这个生态水库里安置了一个舒适的监测观察站,梅杜沙,那就是你在医学院的私人办公室和寝舍。我知道你并没有退役,但如果没有军令调遣或者其他事务,我希望你能24小时待在这里,配合接下来的人鱼基因研究与疫苗研制工作,你,能服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