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的平静持续了好几分钟,就在梅杜沙感到自己的耐心即将耗尽时,一团漆黑的乌发缓缓浮了上来,然后是一双冷绿的眼瞳。塞琉古斯埋在水下,只露出双眼浮窥着他,不肯再将自己多露出来一点。

不会是,真的害羞了吧?

“咕噜噜……”一串泡泡浮了上来,水又沸了。

梅杜沙竟然感到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地抿住了唇角。

难得……他已经好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了,这条人鱼居然能把他逗乐。他一面笑一面说:“这没什么,塞琉古斯。你有的我也有,在这一点上,人类和人鱼的雄性没什么区别。”

塞琉古斯仍然半埋在水下一动不动,绿瞳盯着他,瞳仁很暗,不知到底恼怒还是害羞,或者二者皆有,梅杜沙无从分辨,只能通过人类的经验判断。

“好了,塞琉古斯。”他忍住笑,全没意识到自己置身于怎样的危险之中,一手伸出去,掌心朝向他,以一种温柔到近乎蛊惑的语气,唤道:“听话,过来。”

塞琉古斯盯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微开合的唇上。淡红的嘴唇唇线天生上扬,没有表情的时候也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时时刻刻都像在引诱。

但他知道,再清楚不过,那种引诱是剧毒的饵,足以致命。可他仍然,很想再尝尝。

年少的人鱼舔了一下犬齿,潜伏在水下,顺着拴住脖子的锁链朝他一心要掌控、要捕获、要征服占有的未来配偶缓缓游近。

第16章 脱笼困兽

很好。他开始听他的话了。梅杜沙轻轻攥住那锁链,将塞琉古斯一寸一寸牵引到自己身前。塞琉古斯仍然只肯露出一双眼睛,自下而上的看着他。梅杜沙伸手托起他的下巴:“听话,塞琉古斯,上来。”

塞琉古斯顺从地攀上水仓边沿,爬了上来,梅杜沙攥住他背上的鳍翅,用力将他翻了过来。

“嘶……”脊背上的疼痛再次袭来,比刚才更甚,梅杜沙直起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背上的鞭伤一定裂开了,可这会他实在无瑕自顾——被翻过来的塞琉古斯躺在他的臂弯里,竟然表现得十分温驯。梅杜沙将他放平在玻璃甲板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腹下。那被鳞膜覆着的部位被潮湿卷曲的黑发盖住了,看不清是什么状态,没容他多看,一只蹼爪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塞琉古斯唇齿半张,发出了一声又像猫又像犬的不悦低嘶。

看来,人鱼的鱼鳞是不能随便摸,隐私部分也不能随便乱看。

梅杜沙挪开目光,敛了险些上扬的唇角,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急了塞琉古斯。从腰间取出手术工具袋,摊在地上,他首先拿起消毒剂,缓缓凑近塞琉古斯胸口的伤处,同时注意着他的神态。

这一次塞琉古斯的目光仍然紧锁着他,当他的手指落在伤口附近时,塞琉古斯的身体一刹绷紧起来,似乎强抑着抗拒的反应。

“别害怕,塞琉古斯,我向你保证,我会治愈你。”梅杜沙安慰意味的抚了抚他的胸膛,随即手掌下压,防止他突然暴起,另一只手将消毒剂挤进了那个贯穿他胸口的血洞里。

塞琉古斯猛地一颤,鱼尾弹起来狠狠砸在甲板上,发出一声“啪”的沉闷巨响。梅杜沙离开扑在他身上,才勉强压住他剧烈的颤抖。

他俯视着塞琉古斯的脸,那双绿瞳此刻暗得近乎墨水,能清晰的映出他的脸。

塞琉古斯显然痛到了极点,眼底都泛出血丝来,令他联想到那封禁了他不知多少年的冰川龟裂开的景象。那一定是一段极为漫长,极为难熬的岁月。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手上,令他的心莫名一缩。

似乎不同于之前塞琉古斯流泪的神态,这一次,他年少俊美的脸庞就像一张面具裂开了一隅,露出了里边真正深切的痛苦,但立刻,那双绿眸就闭上了,裂缝也随之合拢,他牙关紧咬着,又睁眼盯住了他,乖乖的一动不动了,像只初次向人类交付了信任的流浪犬。

梅杜沙不敢耽误,立刻取出治疗所需的工具,再次跪下来,将塞琉古斯伤口内的一些小碎骨清理了出来。灯光令他得以看清伤口深处的伤势,注意到他胸椎分明有生长错位的状态,他心头一沉。

这样治疗不行,他得把塞琉古斯弄到医疗舱里,给他做开胸手术才行。

然而这样的大型手术在没有协助的情况下一个人难以完成。他打开通讯器:“阿彻,你们那边情况如何?污染区清理完了么?”

“还有些卵和葵状巢……真是棘手。”阿彻的语气听上去紧张而疲累,“上尉是有什么指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