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全然黑暗的棺材中,如尸体一般的男人忽然动了动,死寂的棺材内传来了衣物摩挲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黎生要干什么?!
不安感涌上心头,唐郁在这一刻无比后悔起半夜来灵屋这个决定。
苍白的手摸向了插在发丝间的朱砂笔,如瀑般的发丝在这一刻从两侧散开。
黎生一只手取下朱砂笔,另外一只手缓缓覆盖在了唐郁的手背上,轻飘飘的,其实并没有多少重量,可是寒气和肌理触感让唐郁从指尖到肩头都起了一阵战栗。
唐郁颤了颤,想要移开手,但黎生的手却牢牢贴在了他的手上。
唐郁的呼吸加快,睫羽不安地颤抖。
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所有的感官都在被无限放大,唐郁似乎能闻到浓郁的冷香随着黎生的动作泛起波澜,一个冰冷的似乎是笔一样的东西被黎生放入了他的掌心。
……什么?
宽大的手掌能够完全包裹住唐郁的右手,每一根手指都对上了唐郁的手指,随着黎生手指的收拢,唐郁无力的手随之变成了握笔的姿势。
还没等唐郁反应过来,他握着小纸人的左手也被冰冷宽大的手掌包裹了。
只不过这一次,冰冷的指尖如蛇一样钻进了他握紧的指缝中,一点一点撬开了唐郁的手指,露出掌心的小纸人。
黎生仍旧闭着眼,他的双手完全覆在唐郁的手上,就像是拥抱住了唐郁。
而后,修长有力的手帮助唐郁持着朱砂笔,在那一截汗莹莹的雪白脖颈上蘸了蘸,当殷红的笔尖划过细腻如乳酪的肌肤时,笔尖忽然散发出耀眼红光。
唐郁的脖颈紧绷,他的左手每根手指都用力张开,像坠落蛛网的蝴蝶奋力扇动蝶翼。
黎生闭着眼,他的眼窝深邃,两道从嘴角延伸的红绳原本是整张苍白颓丧的面容唯一艳色,可此刻,和他怀中抱着的青年相比,红绳的颜色仿佛都变得黯淡下来。
当笔尖终于从唐郁的脖颈上移开时,唐郁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由着黎生握住他的手。
所有的欢愉与痛苦似乎都缠绕在笔尖,落在了小纸人的眼睛上。
原本如废纸般的小纸人在落笔的刹那,忽然震动了片刻。
唐郁急促跳动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他被沈君行拉着往前奔跑,跑在黑暗中,又像是跑在蜿蜒的时光里。
十岁的夏天,沈君行牵着他的手,带他往密集的人群奔跑,在各种各样的店铺转来转去,教他怎么甩开尾随的怪人。
十四岁的夏天,沈君行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在山野间奔跑,一路跑上埋葬了他父母的墓地。
十七岁的夏天,沈君行牵着他的手,拉着快要力竭的他一遍又一遍在塑胶跑道上夜跑,陪他宣泄高考的压力。
砰砰砰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响在心间,让唐郁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断下沉,像是沉到了深不可见的海里,海水灌入了他的口鼻,让他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唐郁握着沈君行的手无意识用了力道,指甲快要挤进沈君行的肉里。
沈君行。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横贯了他整个青春的名字。
沈君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坏?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沈君行?
他几乎是沉浸在了这样的幻想中,沉醉在了这样的香气里,他在明灭不定的光中往前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游仙境,还是死了,下了地狱。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走廊尽头真的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小别墅。
别墅门前挂着的白灯笼微微摇晃,上面赫然是一个黎字。
在唐郁的注视下,那白灯笼缓缓转动,露出了印有唐字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