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晟也知道这是人心得失上的计较,以至于云州势大后,有不少西夏的城池望风而降,却抵死抵抗金军,正是因为金人的野蛮作风。
可还未从部落制完成向封建帝制转变的金国,本就是游牧民族,他们在战场上厮杀,为的就是财物和人口,你不许他们动,那谁会舍生忘死地在战场上抵抗云州铁骑呢?
当武力失衡时,强大的那一方得以征服弱势的一方,但若是两方的武力相当,文明的优势就渐渐体现出来。
武力会衰颓,文明只要不断绝,就会继续传承下去。
而传承的关键正在于能得人心。
金人不是没有动过让宋国攻云州的念头,可在宋军攻云州时,大批军士甚至将官拖家带口转入云州之后,宋军恨不得连夜在边界线上建起高墙,防止人员向北流失,哪里还能自己上前去送人?
所以面对金国的国书,宋国每每只敷衍应对,气得金国使者甩袖而去。
宋国君臣却自觉十分得意,大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
自在门舒大坑曾是西军将领,听闻此事后向诸葛神侯抱怨道:“前遭攻西夏,为西夏所败,损兵十万,后攻辽,为耶律大石所败,又损兵无数,如今有心功业的习武之人都往北去了,官家居然还想坐收渔人之利?用什么去收?有哪一处的军队能敌得过关木旦麾下虎狼之士、百战精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沿着边界线一步步北上,蚕食了西夏、旧辽多地,深入草原诸部的关木旦而言,一旦与金国分出胜负,转头南下,轻而易举。
如今燕地虽然依旧为耶律大石的“北辽”所据,但燕地之人早就心向云州了,多年来两地往来密切,两地本就汉人居多,关七威名震彻九州,他今天说要燕州,明天燕地的官员们就会扔掉北辽的旗帜换上云州三辰旗,连耶律大石自己都已经磨得没有脾气了,就等着关七忙完西边的事过来。
眼看着云州铁骑与金国骑兵要一路在西北针锋相对,冲入了西州回鹘境内,纠缠个没完,没有十年八年分不出胜负时,一道密令从金国中京发出,再一次拨乱了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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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沧州大牢的楚相玉死了,他死后引起了连云寨的一系列变动,但这都是可以斡旋的事,比起他手里简王留下的向太后遗诏,他当年试图借兵金国入宋的路线被手下人带到了金国,才真正引起这一场提前爆发的兵祸。
这不是无迹可寻的事。
这些年来金国和宋国的贸易被居庸关截断,常年的战争消耗巨大,北方本就不如南方贸易亨通,经济繁华,当初辽国的人才又不断向西南流失,金国急需一场大胜和足够多的财物来振奋气势,并在日益严重的两派争斗中转嫁一下矛盾。
起初,完颜晟并没有真想打出多大的战绩,他只是想捞一笔,打个胜仗。
金兵绕过居庸关,突破燕州屏障直入宋国境内,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宋徽宗望之丧胆,为了退兵,竟给出重金不说,还把九皇子作为质子送入金营中。
狄飞惊多年前就因为东南战事停息,而西夏战事爆发而离京,那时因为赵佶、蔡京先后被刺杀,时局紧张,做掉方应看的事一时难以下手,狄飞惊就暂时放下了此事。
结果颜鹤发和朱小腰在汴京多年,连王小石都出走两回,戚少商落魄后被引入金风细雨楼了,他们俩还没搞定方应看,反而在他手上吃了几回苦头。
这次宋金之间的战事,以此结果停息,正是他一手促成的。
对此,方应看似乎也很无奈:“说到底,这是官家的意思,朝中许多大人也不能接受,尤其是九皇子之事,丧权辱国之说纷纭尘上,骂我的人也有许多,但他们不知道,我又哪里真能影响到官家的决定呢?”
方应看此话的确有几分真心在,因为方歌吟暴起杀人的事,赵佶对他忌惮至极,于是对方应看这个方歌吟义子也越发亲近倚重起来,似乎他只要在方应看这里做个“明君”,方歌吟就不会突然觉得蔡京能坐到这样的高位,都怪皇帝提拔,然后跑进皇宫也给他来上一剑。
而且在赵佶看来,方应看实在是个懂事贴心的臣子,在朝臣喊着国家如何如何时,只有方应看更看重他这个官家的安全,金军逼近汴京,援军不至,这个时候无论付出什么,只要能保住汴京,保住赵佶这个皇帝,就都是值得的。
至于荣辱,国之大事,何必在乎一时的荣辱?
一时间宋国举国哗然。
西州大营内,得知消息的狄飞惊罕见的哑然失笑:“小侯爷这番举动,倒教我不知该不该后悔当日没有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