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里间那张木板床上,谢知斐翻来覆去,并没有真正睡着。
这张床上依旧残留少年身上特有的那种草木气息,盖上那床薄薄的被子之后,微微的清苦感蔓延在鼻尖。
按理说这该是让人清心静气的味道,却使得谢知斐心猿意马,更加难以入眠。
他睡不着,来来回回翻了几次身后,索性翻身下床,来到院里。
皎洁月光照着整个院子,少年换了一身深色的布衣,正借着月光与微弱烛火,用竹条编着各式大小的提篮。
大大小小的提篮装在一起,谢知斐走过去,举起一个在眼前,认真端详起来。
透过竹条的缝隙,谢知斐看着少年这一身换好的衣服,想到一整个白天都紧闭的门扉,撇了撇嘴,说道:“你总是这样昼出夜伏吗?”
之前辛泰总是说他阅历不足,不会观察别人,要想提升演技,就得多磨磨阅历,提高眼力。谢知斐今日才发现,他好像也是会观察人的。
譬如他此刻就能通过白日里那扇禁闭的门扉和此刻少年编竹篮时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判断出来:他应该是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活动的夜猫子。
总不能是不睡觉吧?
谢知斐此话一出,少年又拿一种“果然是只傻狗”的表情看着他。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少年叹了叹气,指了指墙角边放着的一顶草帽,“幂篱你不要的话,草帽最好戴着。”
他说:“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夜色是最好的掩盖,趁着夜晚无人能看清我们的脸,不管做什么都方便一些。”
谢知斐捡起那顶草帽,拿在手里转了转,然后扣到头上。
“大恩不言谢。”谢知斐道,“你这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少年立马警惕道:“我可没什么工钱发给你。”
“我不要工钱。”谢知斐道,“你不是说我傻狗吗?就把我当傻狗使唤。”
谢知斐继续摆弄起了怀里那个竹编提篮,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够只用几根竹条就能将篮筐编的这么好看,还兼具极强的实用性。
“这些你是要拿到集市上卖吗?”谢知斐问。
“不,卖给接头人。”
“什么接头人?”
“……”见谢知斐当真什么都不懂,那少年又是叹了一声,耐着性子说道,“若是我直接将这些东西拿去集市上卖,别说卖出去了,不被人赶走就算幸运。他们一见到我的脸,便对我做的东西也生厌,卖不掉,根本卖不掉。”
谢知斐道:“那你卖给接头人,岂不是要给他好处?”
他举着手中的那个提篮问:“这个市场价多少?”
“五文。”
“卖给接头人,一个能卖多少?”
“五个一文。”
谢知斐:“……”
他算是知道这少年为何有着这么好的手艺还如此之家徒四壁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黑心之中间商!”谢知斐只觉胸中气愤难平,“这简直是利欲熏心!敲骨吸髓!天理难容!”
“你不能这么说。”少年皱眉制止谢知斐,明显是有些动气的模样,“愿意帮我卖东西他也要承担极大风险,若是让旁人知晓他在我这里拿货,他也会遭殃。这世上多的是一文五个都不给的,不准你说一个真心帮我之人。”
谢知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