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老实说:“不喜欢了。”
玉娇想起来就好笑,天下男人都薄情,像他一样薄情得坦然的却少见。她扭头拿了个月团饼塞进他嘴里,“你倒情愿你对我扯谎,往后你要是喜欢了别人,我问你你也不要告诉我。”
他胡乱咬了那饼一口,拿下来道:“这又怪了,既不要知道,又何必问?”
“女人嚜,问是禁不住要问,可那真实的答案不见得喜欢听。”
兆林笑了一声,觉得女人生来复杂,年纪越大越复杂,像他们老太太,那肠子简直弯得没道理。但玉娇还好,他知道她常对他说谎,却不怕他知道似的,说谎说得很敷衍。
譬如他在她箱笼里翻到过一件带血的男人穿的衣裳,问她是谁的,她笑着说是个负心汉的,又拿刀比在他脖子上,“倘或你负心,我也杀了你。”一下又把刀子丢开,“我和你说笑的,你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得了谁?”
总之半句真半句假,反弄得他晕头转向,仿佛更着迷了些。他知道她喜欢耍钱,挥霍起来毫不手软,然而对那些女人一贯爱的衣裳首饰也未见得有多在意,好像花钱完全是出于一种报复态度。其实他不爱赌,赌钱的人都是因为想赢更多的钱,他是犯不着,他原本就有。但那是她喜欢的花钱的方式,他也乐得满足她。
“你不愿意出门,我们两个人在家也怪没意思的,不如去将隔壁张家姊妹和她们那几户客人请来,摆个牌局。”
玉娇笑盈盈地望着他,“你输不怕啊?”
“怕什么?不见得我今日也是输。”
哪晓得玉娇是和人家联手作局,专门套他的银子。起初不过几两银子的输赢,后来见他不在意,便将局越做越大,如今已到上百两的输赢。
这头牌局摆起来,府里宴席也刚刚张罗开。络娴本来就为玉漏出主意娶媛姐的事情生气,又听见她如此殷勤要替媛姐裁衣裳做嫁妆,气上添气,便拣了这个空子,走到玉漏房里来和她算帐。
赶巧池镜往外头款待男客去了,玉漏正在屋里换吃席的衣裳呢,冷不防镜子里瞅见她进来,一脸幽愤,便猜到她是来寻麻烦的。心下冷静如常,一面将丫头打发出去,一面请络娴往那边暖阁去坐。
络娴一步不动,就站在帘子底下冷眼射着她,“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走了个青竹,你又弄来个媛姐,一定要离间了我们夫妻才罢?我明白告诉你听,凭你和这媛姐什么交情,等她过去,我可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玉漏干脆就请她在卧房榻上坐,“你何必这样大的气性,你又不是容不得人的人。何况我看媛姐品行不错,又是老太太那头的人。”
络娴也不坐,仍旧和她面对面气势汹汹地站着,“她不是你挑唆来的我或许还能容下她,偏是你挑唆来的,你看我如不如你的意!”
玉漏笑道:“怎么说是我挑唆的呢?本来老太太要叫我外头买个人给你们,我是想着外头买的不知底细,怕带着什么病进来。我是为你们打算。”
她那一笑,蓦地把络娴素日积攒的仇怨点成股火,上前便掴了她一巴掌,还当是从前,玉漏不敢和她还手。
谁知玉漏早翻了身,连心肠也颠了个个,又兼早上在翠华那里遇见她娘送礼的事,原本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正愁没个撒气的地方,可巧她撞了来,岂有一味忍让她的?便也掴还了一巴掌。
络娴未受过打的人,哪里忍得,当即便气得和她扭在一处,两个人不管不顾,又是扯头发又是拽衣裳,使尽力气又是踢又是打。
一时廊下丫头听见,忙涌进来分开二人,劝了好一阵,才将络娴劝回院去。只见玉漏脸也花了,头发也散了,衣裳也扯坏了。正坐在妆台前给金宝她们拾掇着,又在镜中瞧见媛姐进来。
那媛姐方才在屋里就听见几句,好像是为给她置办东西的事,两个人打起来。她只当是自己招的,一脸愧色地贴墙站着。
玉漏忙回过头去冲她笑笑,“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多心。”一面又不顾自己,起身去拉她,“正好你来了,一会吃席,你穿那身不好看,在我这里拣一套衣裳换上。”
媛姐低着头道:“奶奶还说不是为我呢,我都听见了。都是我惹出的事,害奶奶平白挨了这顿打骂。”
玉漏益发怜惜地摸着她的手,“嗨,二奶奶和我素来积怨,迟早是要闹这一场的,不过拿你做个由头。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倒叫我心里不好过了。快来,拣身衣裳换了去,一会到席上,你娘看见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