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客气,池老三不是那起不容人的人。”唐二笑呵呵坐起来,“去拿些点心来,我们兄弟在这里吃几块点心充饥,你只管忙你的去。”
那李姐儿便去吩咐丫头端点心,换新茶,自往厨房里催促。
唐二见她走了,笑脸便显出几分鬼祟,“这李姐儿
是我新做起的,你看怎么样?”
池镜微笑点头,“也算绝色。”
唐二便得意起来,“我唐老二嚜,旁的不行,看女人的眼光却是一绝。女人嚜,只要相貌好就是顶好,但也不可一概而论,有的女人,相貌不见得是一等一的标志,可聪明伶俐又是旁人不能比的。就说尊夫人吧——”
话音至此,忽地打住,怕池镜听了不高兴,便窥他脸色。
池镜脸上却无异样,若是换凤翔西坡来他跟前说这话,他不见得有如此肚量。可唐二这百无一用的纨绔,浑身上下拣出一百个毛病也难挑出个好来,和他吃醋实在犯不上。
他笑道:“你只管说你的,我不是那拈酸吃醋小肚鸡肠的人。”
唐二忙嘿嘿笑两声,悄声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点你火,我就是想提醒提醒你。咱们兄弟这些年,我总不能眼瞧着你给人骗了。你家那位三奶奶,还真不是什么善茬。”
一面说,一面在池镜狐疑的目光中笃定而神秘地狠点了两下头,“我不哄你,也不是想离间你们夫妻。你想想看,我要是还对她有什么想头,当初也不会放她往凤家去。”
池镜不耐烦地抬起一只手摇撼两下,“你只管说,我不会多心。”
唐二见他不像会吃醋的样子,才放心说起来:“玉漏那人,我原本也觉得她是个温顺的姑娘,所以她才进府那两月,我待她也是真心的好。外人都只说我花心滥情,哪里知道底下的事,我虽花心,待妻妾也算一视同仁,从不偏谁向谁,为什么后来单不理睬她?那是她自己作的!也是我一个小妾星儿说漏了嘴,说那时候玉漏就偷么给她钱,特地叫她绊住我不往她房里去。这还罢了,你刚回南京的时候,我不是在家设宴请你?自她席上见过你以后,便私下给人塞钱,叫人专去辱骂作践她,你说说,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后来星儿告诉我,她是故意要做出个受气样子给我那二奶奶看。我那二奶奶心软,因看不惯她在家常日受气,才劝着我将她送给了凤翔。我那时还有些舍不得呢。”
他说完自己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我后来知道这些,便向家下人口里打听,听他们说,自那回席上遇见你,她便私下问你的事,问来问去,就问到了凤家和你的干系。我说呢,怎么她一心想到凤家去,原来是想借着你家二奶奶的关系,再往你们家高爬!所以你成亲那时候,我一听娶的是连家小姐,我就隐隐猜着了是她。不是我背地里说人是非,这女人心计太深,又贪慕虚荣,你去问问去,他们连家的人皆是如此!她嫁给你,只怕就是为了图谋你们池家的荣华富贵,你可别被她那股楚楚可怜劲头轻易哄骗了去。”
说到此节,自以为是向池镜揭露了惊天谜底,见池镜脸色铁青,心下一阵自得,“若不是兄弟,我也不敢来和你说这些话。你可别误当我心内藏奸,我是一心为你。你选了选去,竟选了这样个女人为妻,我实在替你不平。”
池镜一面点头,一面微笑着朝他拱手,“多谢你提醒。”
心下却十分难堪,有的话自己心头明白是一回事,说给耳朵听见又是另一回事,用得着他多嘴来说么?用得着他多嘴来说么!
于是李家出来便吩咐永泉,“回头你找几个人,好好替我料理料理这唐二。”
永泉简直不知这一日到底是触了他几回霉头,净遇见些倒楣鬼!一面答应着问:“咱们此刻是回连家还是回府里去?”
池镜犹豫片刻,见此刻天色已晚,连家想必已歇下了,到底是回了府中。
进门也没人问他为何独自先回来,反而金宝急急拉着他道:“你不回来也要打发人去叫你,老太太竟大病了!你快去瞧瞧吧,阖家人口现都在老太太屋里呢!”
池镜见她神色慌乱,只怕不是什么小病,衣裳也不及换,忙赶到那边屋里。果然见里里外外点得灯火通明,阖家人口都挤在卧房里站着,碧鸳在那里阖着眼翕动着嘴念经,翠华并络娴附耳说着什么,桂太太给丫头搀着,一脸焦躁地朝床上看,燕太太无所适从,站在人堆后头,大老爷在床前踱来踱去,不时哀感悲叹。独兆林不在,大约一时没找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