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着道:“你姑妈那头的饭菜寡淡得很,有什么好吃的?”
玉漏偏道:“这两日荤腥吃得多了,在家那一阵为招待亲戚,也是见天的鱼肉,反而腻着了,倒想姑妈那些清淡素菜吃。”
老太太嘴角不由得一弯,斜上来睇她一眼,“你姑妈待你还好。”
这不是疑问,玉漏忙跟着赞同,“姑妈念佛的人,心善心宽,没计较我出身微寒,处处替我想着。我进门前,姑妈还怕我嫁妆不好看,私下里叫人往我家里捎了一副翡翠头面过去。我还想着今日要还给姑妈去呢。”
“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晓得。”
“这也是姑妈心善仁慈,怕人家听见了我笑话我,所以不张扬。倒是芦笙不知怎么听见了,昨日还说呢。”
“说什么?”
玉漏笑了笑,“没什么,估摸是姑妈往日只疼她,瞧见如今也疼了我,小姑娘心里吃醋。”
老太太闷了须臾,哼了声,“那丫头,成日争吃争穿的,不像个大家闺秀,都是给她母亲养坏了,金铃就不像她那样。得了她姑妈多少东西,还嫌不足,难道要把她姑妈的库掏空才罢?给燕太太放纵的这样子,明日我非说说她们娘俩不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的东西她们也去哄。”
玉漏亦在心头冷哼了一声,该!谁叫芦笙眼睛里没高低,真当她穷些个就不配做她嫂子了?这话连池镜也不曾说过,她算哪门子货?
她道:“听说芦笙不选王妃了,明年就该议亲了吧?这时候,是该收敛些性子,将来给人家一相看,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小姐。”
这倒提醒了老太太,当下把院里最严苛的全妈妈叫来跟前,说明日和燕太太商议后,就派她去好好教导教导芦笙规矩,免得明年议亲时闹笑话。这全妈妈是池家老人了,原是二老爷的奶母,想必二老爷那寡淡沉默的性情也有她一分功劳。这下芦笙可有好果子吃了,玉漏想着便觉痛快,一面听着老太太苛刻的嘱咐,一面在旁边将两手扣在腹前,眼睛事不关己地飘到藻井上去。
赶上池镜进来便瞧见她那副样子,仿佛皇上身旁立司礼监大太监,专管在皇上耳边煽风点火,也亏得皇上听得进去。他暗暗好笑,待全妈妈下去后,近前作揖问安。
老太太正预备掂他过错子,没想到他倒按时按点来了,只得道:“领你媳妇去给你老爷请安,再回房去吃早饭吧。”
这厢出来,池镜的笑浮到面上来,引得玉漏疑心,“你笑什么?”
池镜吭地敛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你忽然叫我想
起一个人。有时候我想,你生为女人倒是委屈了。”说完又攒起眉头,“不过要是生为男人,又苦了你了。”
玉漏哪里能猜到他将她比作太监,只觉他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懒得理他。不过她令他想到一个人,谁?是他外头那个女人,还是旧日相好?果然这天下就没有不吃腥的猫,既然没有,她也不苛刻,心下觉得淡然,怕只怕外头那个女人很费钱,亏得昨日将银箱子的钥匙诓到了手上。
此刻曦微轻照,由那些花影叶罅里照在她面上,一点一点悦动着,像她眼睛里的光。池镜在旁看着,觉得那些光点仿佛在他心里悦动,使他常年阴湿的心有了斑斑点点的温暖,他想到要和这个人厮守终身,感到欣慰,倘或她能爱他些就更好了。
他去握她的手,玉漏觉得忽然,不自在地挣开了,“人家看见了要笑——”
她有诸多理由躲开他,反正此刻是池家三奶奶了,不犯着再讨好他。池镜思及此,扫兴地将手收回袖中。
到雁沙居磕头,赶上个小厮进来回有两位户部的大人来拜见,池邑自然也不留他们吃早饭,只说:“我这里倒不必天天来磕头,是个礼数就成。”
要走时又叫池镜,“你也随我去见见二位大人,将来你科考出来,总要和他们打交道。”
池镜只得跟着去,玉漏又在屋里坐了会,看见太阳从窗上丝丝缕缕地斜照进来,想起了西草斋。好像凡是二老爷的地方,总透着幽静孤僻,想必京城的宅子也是一样。
这屋里的丫头是燕太太那头调度过来的,玉漏怕人说她因为公公事不多便不大关怀,少不得问那丫头一句:“老爷搬到这里来还惯么?每日都做什么呢?”
丫头待理不理地道:“老爷住在哪里都是一样,每日不过出门访人,或是在家应酬些大人。我们老爷忙得很,难得回来一趟,谁不赶着巴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