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当下便心内有了数,那单出来的,自然是单给翠华他们屋里预备的,几个小筐小篓上还挂着“周”姓的牌子,那些大筐大篓上也挂着一样的牌子,可见这些又并不是她们现分拣出来,原是送来时就是这样分好了的,想来已是一贯的规矩了。
她绕着那些东西看一圈,抬头笑问:“葛妈妈,咱们家吃的不论鱼虾,猪羊,菜蔬,瓜果,都统是由老周家里送么?”
那葛妈妈看她虽是老太太屋里的人,也办过几件得力的事,但她们一等的丫头,一样的娇惯,又是年轻未出阁的姑娘,晓得些大项上的行情就罢了,这些油盐酱醋未必清楚,因此也不怕她查问,堆着笑点头,“是,都是叫他们家送,他们家有驴车,一日两车也就拉来了。”
玉漏点点头,“他们家原是做什么买卖的?”
葛妈妈稍一怔,笑道:“他们家就是做的这卖菜卖肉的勾当啊,铺子嚜隔得近,就是在咱们下头那条街上,家也住那里。”
络娴听得不耐烦,横了玉漏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只问她账上的话就是了。”
玉漏走来附耳说几句,络娴便不理论了,退到阑干上坐下,只暗暗听着学着。只听玉漏又问:“既是卖鱼卖肉,怎的又卖起菜蔬瓜果来了?”
那葛妈妈一时被问住,思忖须臾待要张口答对,倒是玉漏先笑着替她说了,“想必是因他供着咱们府里的鱼肉,干脆就连菜蔬瓜果也交给他,他也便宜,咱们也便宜,是这个话不是?”
葛妈妈忙笑着点头,“正是呢。”
“我看这话却有些没道理。”玉漏笑道:“妈妈想想,这老周家住城里,开的鱼肉铺子,我还没见这市面谁家既卖鱼肉又卖菜蔬瓜果的,一来这些东西太零碎,都张罗起来是不小的麻烦;二来卖不掉,丢的丢扔的扔折的本钱就多。我想老周的菜蔬瓜果也是由别人送的,人家送到他家,他再送到咱们家,转几道手,价钱一成添一成不算,这里头耗费的时辰就不少。菜蔬瓜果最讲究新鲜,转来转去的,到咱们口里,还有新鲜的吃么?又是这样的天气。”
那葛妈妈哑口须臾,近前一步道:“咱们家里人口多,各样菜蔬要得杂,那些人常是有了这个就没那个,有了那个就没这个,叫他们送,乱得很,也送不齐全。老周统共送来也便宜,咱们开的单子只交给他一个人,随他在外头自去办齐全,也省了咱们的事了。”
玉漏想着正是底下人多口味杂,才平白添了许多开销,干脆要趁这会整治了这宿弊,“咱们府上也有几百号人,这个要吃这样,那个要吃那样,都顾全了,厨房岂大乱了?妈妈心软耳软,由得他们张口要,这怎么行?依我看,不如定死了,一日时令的鱼肉几样,菜蔬几样,瓜果几样,有得吃就吃现成的,没得吃就自己使钱上外头买去。我来了这几个月,也常在各房主子奶奶们屋里走动,我看主子们的嘴倒不怎样挑,他们吃惯了的,不过偶然才想起来要个什么吃,这也不妨,到时候拿钱到街上另买便是。”
那葛妈妈因这事上于她无碍,倒无话可驳,答应道:“说得是,都由得底下人张嘴要还了得,我们也为难,索性定死了,有什么吃什么,我们厨房里也清爽。”
不想玉漏又道:“你们掂度着看看素日各房主子常吃的不常吃的有哪些,只定下他们常吃的,每日轮换着使人送来。鱼肉不必多,放不得,每日有个两三样就成,辛苦你们,多钻研些样子做,吃着也新鲜。话说回来,你们是掌勺的厨娘,这也是你们分类的差事。鱼肉这一项嚜,还交给老周,价钱也还是先前的价钱,只是你们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们府里自有人抽空就来巡查,若再看见什么死鱼死虾的,我们就换一家,南京城做鱼肉买卖的人多得是。”
自然了,死的比活的便宜,做好了端上桌,还不都是一样,厨房里吃着这一项的亏空。玉漏也不点明,全怪到送货的人的头上,是保全这些人的脸面。
葛妈妈想着这也不怕,她嘴上说有人巡查,谁真得空常往这里来寻?因而也不慌,仍是点头答应。
谁知玉漏扭头向高妈妈道:“高妈妈,巡值原是你的差事,若是往后主子们吃着不新鲜的鱼肉吃坏了肠胃,不用说,肯定也要问你的不是。若是你底下先查出不对来,就撤下老周,再换谁家的鱼肉,就由你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