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池镜觉得连右耳好像也给她打坏了,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还未静下来,见金宝一面张头探脑地走进来,一面兴奋地问:“你怎么对不住她了?她做什么打你?”
池镜恨得直磨牙,“你怎么不问问是不是她先对不住我?”
金宝直起腰杆瞥一眼,“好没道理的话,要是她对不住你,还能打你?”说着便幸灾乐祸地笑了,“你这个人也欠个女人收拾你一顿,谁叫你往往日轻浮浪荡东引西逗的,这回可是碰见个硬茬子了吧?”
池镜半晌无话,抬头见她还立在跟前,没好气道:“去给我倒盅冷萃的茶来。”
金宝端着绣绷子一转身,钻出去了,“等丁香来吧,我这一日都要累乏死了,还只管支使我——”
池镜不由得想,他这人真是贱,女人专爱待他坏的,丫头也偏喜待他差的。百般没奈何,只得自己往耳房里提了茶来,觉得脸上还是火烧燎火燎的疼着,那火直燎到心里头去,叫人气不平,心不顺,丢下又不舍得,握在手里又咬人。
不过要驯服一个人,好歹得先
将这人困起来,免得连个驯服的机会也没有。他唯一能想到能锁住玉漏的东西,无非是婚姻这把枷,只要她人是他的人,不信她的心有一天不归顺。
因此在屋里怄了一日的气,次日傍晚吃过晚饭,便特地起来找了身衣裳换上,走到花萼居那头去。
如今于家母女早不在这头住了,花萼居又闲置心下来,先时这里伺候的下人都调去了别处,这头更显得僻静了些。只隔壁那秋荷院倒有点响动,笃笃笃的木鱼,不紧不慢的,像日暮底下清静悠远的水声。
这厢进去,木鱼恰好止住了,看见他姑妈正背身在屋里给菩萨进香,穿一件蟹壳青长衫,苍色罗裙,头戴青纱妙常冠。回过身来,却是一张清艳白净的脸,一丝皱纹不见,简直不像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看见他立在外头一片夕阳里,碧鸳走到门上来,揽起袖朝他招招手,“这孩子,在那里晒着做什么?这会还热呢,还不快进来。”
池镜闻声进屋,笑道:“看见姑妈在拜佛,没敢惊扰,就在外头站了会。”
碧鸳身边只有个小丫头伺候,那丫头自去倒茶,池镜跟着踅进罩屏,在里头榻上坐。对面墙上供着张观音像,有一片斜阳蒙在观音的裙上。底下长条案上供着一瓯果品,一只香炉,那烟四散,满屋里一股清清淡淡的沉香。
“你站在那太阳底下,晃眼一看,真像你父亲。”碧鸳面上温柔恬静地笑着,手上捻着多宝串,拨得嗑哧嗑哧的,像有老鼠啃着什么东西。
从来只有她这样说,池镜又不是二老爷亲生的,哪里会像?不过是气度上有些贴近,自幼多半时候跟着二老爷在北京过的缘故。
碧鸳想起来问:“你父亲近来有信没有?我问芦笙那丫头,她说没有。”
池镜笑道:“真是没有,想必朝廷近来事忙。”
碧鸳笑着点头,看见丫头端茶进来,不由得皱一下眉,“镜儿不喜欢这雀舌茶,前日老太太打发人送来的普洱你给沏一碗来,还有那杏干你也拿些来。”
池镜趁丫头下去,起身端正地向她打拱行礼,“我有件事特地来求姑妈,还望姑妈成全。”
碧鸳稍有诧异,而后障袖笑了下,“你有什么事情求得着我的,你一向是个不麻烦人的孩子,又不像你大哥,花起钱来心头没数,上月才在我这里讨了十两银子去。难不成你也学他似的,来跟我讨银子花?”
“姑妈一个人过,我不说捧着银子来孝敬您,哪里还有这个脸来要您的钱花?”池镜说完,拖了根凳子在她跟前近近地坐下,“不敢瞒骗姑妈,是为我的婚姻之事。”
碧鸳笑着转眼睛,“这倒是稀奇事,你的婚姻大事你自己从来不闻不问,前些时候隔壁住的那位素琼小姐为你掉了多少眼泪你也不理,这会又急起来了?”
池镜故意小孩子似的去扯一下她的袖口,“那是我不喜欢她,所以才懒得理会。当下我看中了一位姑娘,说给老太太听,只怕她老人家不答应,只好来求姑妈帮忙。”
说到此节,那丫头又进来了,碧鸳端直了腰又打发她,“你把我昨日才抄好的那本经给老太太送去。”
待那丫头出去,便扭过张冷清的脸来向池镜道:“老太太都不答应的事,求我管什么用?我看你还是趁早别对我开口,我清清静静的不好,何苦掺和你们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