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笑着低一低头,十分谦卑地玩笑,“大爷在外任官,不知还有几年呢。太太奶奶嚜,自然是嫌我手脚笨,在眼前瞅着还烦呢,就打发我跟着二奶奶过来了。”
“十九的年纪就伶俐得这样,真是难得。”说话间,老太太把一手撑在膝上,仿佛玩笑的口吻,“回头我跟二奶奶说一声,讨了你到我屋里来帮衬帮衬毓秀,她一个人到底有些周全不过来。”
玉漏心下大喜,忙郑重地退几步,跪下磕头,“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得老太太些指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老太太笑着望在她头顶,目光有些冷幽幽的,觉得自己是老了,只顾外头防来防去,自己屋里倒掉以轻心。毓秀再好,也不是她亲生的孙女,何况就是亲生的也有信不及的时候。还亏得今日这丫头提醒,才冷不丁想起来,竟放毓秀在房中一家独大这些年。
不一时玉漏取了银子打发了人往外头买窗纱,仍回房中来。络娴也在忙着使人收拾送殡的衣裳被褥,瞧见玉漏进来,便拉她榻上说话,还同先前一样和气。想必凤二爷还没告诉她,凤二爷虽顽劣,却话不多,大概嫌此事不好张扬,一切都要等着看凤翔的意思。
不过她知道不知道玉漏此刻也不怕了,等他们送殡回来,就到老太太那边去,从此也不在络娴手底下讨饭吃。到时候凤家不要她,那更好呢,老太太正没顾及将她长留下来。
她面上还和络娴一
样地笑着,“后来小珠儿就给她爹带出去了,我听说回家就病了一场,也不知怎样。”
络娴听完直哼着笑,“我看就是大嫂支使柳儿栽赃的她。大嫂早就看不惯小珠儿在屋里吃白食,从前伺候大爷的三个大丫头,大嫂进门的时候原想把她们都打发去的,是大爷好说歹说央求着,才留下了小珠儿。”
玉漏笑问:“大奶奶吃醋?我看她倒不像会吃醋的人。”
“倒不是吃醋,是因她陪房带来许多人,屋里使不上那么些人手,还得白养着她们,自然就要打发掉一些。我进来的时候加上我带来的人,我们屋里的人也多,正好那两个大的到了年纪,我也许她们爹娘带回家去嫁了人,回头府里有什么差事要人手,再叫她们进来。”
两人说笑间,蓝田已指挥着小丫头们将东西都收捡好了,拿到跟前来给络娴过目。络娴一时也不知还有什么要带,一面瞧着一面苦想。
玉漏想起来,走去卧房里将她搽脸的一罐珍珠油膏放在里头,“那山上更晒人,仔细脸晒伤了,想着早晚搽一些。”
络娴一笑,“亏你想得到,我就说还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隔日车马齐备,先往四老太爷府上去扶灵,再一路送出城去。府中又空下来,玉漏只怕毓秀因老太太讨她的事来问,却没来,果然还是老太太心思重,既为防毓秀,就对她只字不提,没准暗地里还要查她呢。
所料不差,老太太自到了韩家下榻,得空将带去的房里人及管事媳妇都问了一遍,自然不能明着问,不过是假意想起来什么事和她们闲谈,几方暗对下来,竟查出些私库里有几项头面古董上的亏空。
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人口繁杂的人家,谁屋里会不丢几件东西?可盘查来盘查去,竟查出旧年这屋里的一笔私银,是从毓秀手上过到了兆林手上。
那媳妇说:“我那时问毓秀姑娘,毓秀姑娘说那银子人家刚还回来,她才收了还未搁进箱子里,不知兆大爷就从哪里听见了,赶来死皮赖脸地拉着借。她又不好不借,就给了他,他还没还呢。”
那是一百两银子,老太太娘家亲戚还回来的。老太太素日借到娘家那头的私钱也多,都是毓秀替她记着,收也是毓秀在收。她私下有个紧的时候要挪用,老太太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这回蓦地扯上兆林,老太太不得不绷起心弦,这是她的忌讳,最怕屋里的人与各房勾结起来算计她。
老太太没说什么,当下打发那媳妇下去,转头又将络娴叫了来问:“你那丫头在咱们家住了这些日子,你娘没催她回去?”
倏地问到玉漏,络娴还当是玉漏惹了什么岔子,一时支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老太太望着她笑了一笑,“我看你那丫头倒十分伶俐。”
络娴放心下来,笑立刻堆到脸上,“就是我家那大嫂有些容不下她,我娘才打发她跟我来的。大哥不回家,也不敢叫她回去。”
其实玉漏是他们凤家的人,老太太也虑到这点,不过不怕,是明摆着的,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偏私,否则往后真有什么事,络娴贺台也脱不了嫌疑,他们越是不敢朝她讨私情。何况因为她是外人,将来终归要回凤家去的,将她讨来弹压毓秀个一年半载的,毓秀心里就是有个不痛快,也不至于十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