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将眼眯在太阳里,想着想着慢慢笑了,难怪毓秀对翠华房里的事格外关照,也许关照来关照去,只是为一个人。这是她的猜测,但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
用罢午饭络娴打发玉漏去给素琼送寿礼,是六颗指甲盖大小的西洋珍珠,本来是预备着回头打冠子的时候嵌到上头去的,因赶上眼下,只好送给素琼。
她还有点舍不得,装匣子的时候和玉漏嘀咕,“这么好的珠子送给她,真是可惜,她还不一定领这个情。”
果然送到素琼手上,她只淡淡笑一回就交给晓容收下去,反倒和玉漏多说了两句话。上回玉漏私底下和她说的那些话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不过她还是暗暗决定再给池镜一个机会,也许这次趁她生日,他会给她一个惊喜也说不准。
玉漏心里也暗自担心,这位小姐的心思简直一日三变,只要池镜稍微使出些手段,保不齐她又要死心塌地下来。毕竟池镜的家世,门第,才貌都摆在那里。
没承想出来在九曲桥上却碰见金宝来送礼,玉漏倒有点奇怪,因问:“你们三爷怎么不亲自来?”
他素日和素琼常来常往的,怎么这会反倒是支使个丫头出来?
金宝心下也不明白她问这话的真实因由,只得照池镜的话说:“他史家回来的路上中暑了,睡在床上起不来。”
玉漏点点头,两厢走过去几步,金宝忽然回过头问:“嗳,你不去瞧瞧他?。”
蓦地说得玉漏心虚,“瞧谁?”
“我们三爷呀!”金宝笑道。
玉漏觉得她那对眼睛比玻璃珠子还剔透,把她从里到外照了个干净。她低下脸笑笑,“怕给人议论起来不好——”
金宝转转脑筋,想着她既已和池镜要好,就不能白吃了他的亏,反正明里她占不上便宜,是好是歹,暗里也要得他点好处才划算点。
她是为玉漏着想,便走上前来,声音略微放低,“屋里的人此刻都在睡午觉。他既说病了,你也瞧瞧去,我们三爷那性子,说几句好听的,要什么没有?”
玉漏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把脸别开了些,后来还是小声道谢,真格往池镜那头去了。
院里静静的,果然大家都在歇中觉,屋里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池镜穿着件湖绿纱袍,嵌在那张大宽禅椅上打瞌睡,仰着脑袋,面上盖着本《后汉书》。玉漏蹑脚过去,走起来的时候,他衣裳上的两点光斑跟着她的眼在摇荡,恍惚觉得是在水里。
她把那书揭下来自己翻了两篇。忽然听见池镜哼声笑起来,扭头一看,他还是闭着眼睛的。她故意不吱声,要看看他以为是谁。
他双目紧闭说:“你怎么又不搽那玫瑰头油了?”
玉漏就笑了笑,将书搁在案上,“搽完了嚜,我大姐就带回去一小罐子。”
池镜睁开眼睛,往上坐起来一些,“明日我回来时转到流芳斋去问问看。”
“流芳斋是脂粉铺子?”
池镜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见翠华和络娴说起过,“她们都说那里的胭脂头油最好,好像我们家里都是买办他们家的,不过都是按各房开的单子去办,也许没有玫瑰的,只好自己去问问看。”
“我也不大喜欢玫瑰的,我嫌那味道重,就是不忍它白放着才抹的。”玉漏走去几上倒了盅茶来给他,看见他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颊上隐约还有一块淡淡的青斑,她俯下腰细看,其实不是这样近也看不出来。
池镜忽然捉住她的腕子再往下掣她一点,亲了一口,见她没反对,手环到她背上去,将她压下来一点,继续亲她。
一会喘着气说:“晚上到西草斋去好不好?”
他平时说话大多是懒散的语气,好像不论对方回什么他都无所谓。唯独在这些时候他喜欢问她“好不好”“行不行”,听着是在商量,却有点容不下反驳的意味。
玉漏偏挣脱他抻起腰来,微微别过脸,“不好。”仿佛在撒娇,到底好不好也看不出来。
池镜猛地将她拽到腿上坐着,吓了玉漏一跳,忙回头看看,索性没有人。碧纱橱外的小厅里静悄悄的,向门铺着的长地毯上开着一簇一簇的花,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全是一片刺眼的白。那些紫檀木家具散着幽沉的气息,有鸟叫蝉鸣,一切都寂静得安全。
她在他腿扭一扭,想要起身让开,但他握着她的胳膊不许。她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硌着个什么,像烧热了的铁棍子,裹着华贵的布料烫了她一下。她一下子跳开,脸红了,瞅了他两眼就远远地躲到侧案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