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错怪了池镜,他的确是没听见,这桌那桌隔得老远,谁又想得到老太太今日会想起来赞个丫头好?在她看来,下人们办好差事是分内的事,不犯着赏什么,口头夸两句就罢了。老太太本来就有些小家子气的抠搜,看来这次是真觉得玉漏有点合她的意。
这其间,兆林又睇向贺台,“二弟妹今日可算在老太太跟前出够风头了,二弟身子骨虽有些病歪歪的,福气倒比我们这些人强。或许老太太见二弟妹这般能干,明年就拨几处庄子几间铺子给你们各人料理收租。”
这是没可能的事,老太太守根基产业比守命还严,嘴上再说谁好也从未开过这样的先例。贺台晓得他是嘲讽,便不搭话,只是笑了笑。因为脸带病气,笑也显得软弱。
他看着就不是个长命的人,能不能撑到老太太归西分财产的一天也真是难说。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没信心,也怪不得池镜兆林都不将他当作持久的对手。不过愈是如此,他愈是要撑着,不能连与他们为敌的机会也不给他。人活一辈子,总想要得到一点世人倾注的目光。
络娴这一日算是露了一回脸,从早起祭宗祠到下晌的戏也好,席也好,处处妥帖,叫阖族挑不出一点差错,一并连那几房素日因嫉生怨的穷亲戚也没理可挑。一席下来,都夸络娴虽是新媳妇,办事却老练。老太太
自觉脸上有光,络娴自然也感激玉漏替她争了这面子,因此散席回去后便许她过几日回家去一趟。
玉漏倒是惦记着老太太说下的赏赐,不晓得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也不好问,只在榻上出神。
络娴伸出胳膊推她一下子,“你是不是在惦记我大哥?因这两日忙,我就没告诉你,大哥前日来信了。你到时候回娘家,也顺便回府里一趟,一来去看看大哥的家书,二来也替我去瞧瞧太太的病如何了。”
冷不丁提起凤翔,真是恍如隔世,玉漏险些都要将这个人忘了。她徐徐微笑着,“大爷在常州还好不好呢?”
“这我也不知道,你回去看过信不就晓得了?我还等你回来告诉我呢。”络娴吃干净茶,起身赶她,“忙了这一日,你也累乏了,快回去睡吧,明日再替我把这几日的账细看看,好交到帐房里头去。”
真到交帐那日,却是四方会审,老太太特地将管总帐的老鲁相公与管库房的老陈叫到房里去,也叫络娴拿着这些时的开销过来,说是:“凑巧老鲁相公他们都在这里,你也免得往帐房去一趟了,就在我这里交代清楚吧。”
老太太是这脾气,对谁都不大放心,连翠华也是一样的,揽一项差事去,交帐的时候她也要亲自过问。
络娴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她不细查呢。早把细帐使玉漏誊在个干干净净的册子上,双手捧给老鲁相公,“那日在帐房里开了条子,到库里领了二百两银子,一应花费都记在这里。买的东西总数是多少,使了多少,下剩交去库里多少也都在上头,老陈叔这里也有账。”
老鲁相公答应着,即刻打起算盘来,和老陈管事在那里一项一项地对。
老太太因见络娴还在他们几前站着,便招呼她近前来坐,“让他们算去,你来坐。这几日可劳累了吧?我早上刚打发人给你屋里送了些人参燕窝去,丫头告诉你没有,可不单是给贺儿吃的,连你也要吃。两个人都把身子调养好了,早些给我养个重孙子。”
络娴连连点头答应,“谢老太太挂心,早上我就看见丫头收在那里了,明日就叫人煎来吃。”
老太太盘腿坐在榻上,刮着茶碗盖子,欠身皱一下鼻子:“可不许告诉大奶奶,她要是听见了,背地里又怨我偏心。”
这如何能瞒得住?不过是白嘱咐,好叫络娴晓得她的确是偏心着她。
络娴恍惚中还真当是如此,高兴就表现到脸上来,“大嫂怎么敢埋怨老太太呢。”
老太太乜一眼道:“唷,这可不好说,做媳妇的一向在公婆跟前孝顺乖巧就罢了,谁还计较她转过脸去是什么样?横竖我也老了,该放宽心就放宽心,听不见看不见,我就权当他们是真孝顺。”
那丫头毓秀在旁接过小丫头端的一欧鲜果摆上,搭腔道:“从大老爷算起,谁敢不真孝顺老太太?这还是假的,那别人家的儿孙可都该交由衙门打死了。”
又接过一瓯摆去络娴几上,一面还说:“晨起兆大爷来问安,出去的时候还在廊下问我,说前日节里老太太多吃了几杯酒,这两日可还好不好?我说没听见您抱怨哪里不爽快,兆大爷又嘱咐我,老太太年纪大了,只怕吃多了酒受了凉,叫我这几日格外留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