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娇娇又恢复了那笑嘻嘻娇滴滴的俏模样,只看着祖母问:“奶奶,姑姑他们是来哭丧的么?我家没有丧事呀。”
她姑姑哭丧,只能是哭祖父母的丧。这话说得罗老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差点昏过去。罗姑姑倒还咬着牙打圆场:“娇娇不要说胡话。姑姑这是想着你将来的日子,难免又担心又伤心。”
罗娇娇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爹爹努力挣钱,就是为了养我,以后就是我不找男人,这些家丁护院,也够保我一世富贵的。”
老子就是想来分你的富贵啊!
可这话,要脸的都说不出口。三伯娘不自觉抓紧了小七弟的肩膀,小七弟不爽地挣开,不敢打亲娘,倒把气撒在罗娇娇身上:“你做梦吧,二伯的东西都是给我挣的!早晚把你这个赔钱货赶出去!”
三伯娘想去捂儿子的嘴,却已来不及了。罗娇娇天生的笑模样,众人看着只觉得脸色未变,却是她身后跟着的婆婆上前一步,翻着白眼手一挥,家丁仆妇便纷纷上前来,抓着人一个个往外扔,扔得最狠的就是那小七弟。唯对老祖母稍微客气了一点,没有扔,倒是叫了一顶滑竿,明请实绑,两边站着人牢牢把她摁在滑竿上,抬回了罗老大家里。
罗员外听说娇娇去了前堂,心急火燎赶来时,小姑娘已经把人都赶走了,正难得一见的嘟着嘴生闷气。
罗员外搓了搓她的脸,哄道:“娇娇不值得跟他们生气。放心,以后爹爹再不管他们了。来,写一张断绝书,贴到我那大哥和姐姐门上去。把他们全家姓名都一个个写上,别回头又漏了什么远房亲戚。”
娇娇哼一声。罗员外又叫了人,要去把那满嘴喷粪的小七弟抓出来再打一顿,罗娘子却走了进来。
父女俩都是一惊,须知罗娘子甚少主动来找他们的。罗娘子看着他们父女两个,微微皱着眉头,半天才说:“你不要这样惯着娇娇,这事以后恐怕不能善了。”
罗员外下意识就想点头赞同妻子,却又反应过来,坚决摆手道:“你放心,我在一日,就不会叫你们母女受这个闲气。”
罗娘子冷着脸走了。罗员外抱着女儿叹口气,也没去追。
断绝书贴出去,顾相城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笑话罗老三那头不要脸的,也有骂罗员外心狠手辣的,一句比一句难听。罗员外浑然不管,左右他们没再上门了,便继续相看上门女婿。
如此一直到罗娇娇十三岁那年,终于有了眉目。罗员外相中了下半城一个菜农人家,家里只有两块菜地,老鳏夫一个人带着独子,很是清寒,尤其冬日里头,常常断了进项。
老鳏夫却狠得下心,哪怕自己勒紧裤带,也叫儿子三不五时去跟一位老先生学识字算账。他那儿子也成器,学得认真,得了闲,不管伏署雪寒,都跟在父亲身后一同种地卖菜,半点不偷懒。
罗员外就是在一个冬日里看见他们的。当时天快黑了,沉沉地像要落雪,罗员外正要回上半城去,在暖融融的轿子里看见前头走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那个要自己担卖完了的菜篓子,少的那个不肯,还把棉衣脱下来裹在老的身上,便自己挑起担子,一溜烟往前跑,叫老的追也追不上。
罗员外又叫人细细打听,又亲自把人请来家里跟罗娇娇见过面。罗娇娇觉得很高兴,那个种菜的少年郎因为父亲疼惜,手上虽都是老茧,却也干干净净,不邋遢不腌臜,看着精精神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