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今天这场特别的下午茶宴会,司镜之特地穿了一件低饱和浅紫色旗袍,搭配银色高跟鞋,耳垂上七芒星银色耳饰一晃一晃,摇曳生姿。
裴歌开门的时候,就看见这位不算年轻的怪阿姨双手抱臂,姿态闲雅地站在门口抽烟。
“司阿姨,您来了?”裴歌笑笑,“难得您特地往普洱跑一趟,路上还一直下着雨。”
司镜之温然一笑,把含在唇部的薄荷烟丢在地上,银色高跟鞋碾过烟头细微的火星。
她来的一路上都有种忐忑不安、心神不定的感觉,都说近乡情怯,她越是靠近那人的故乡,便越是被那些灰沉沉的朦胧记忆笼罩。记忆如浩瀚的星海,她总是会回想起那些不应该再回头看的人与事。
司镜之拍了拍裴歌的肩膀,头上的荷叶步摇晃啊晃:“为了给你过生日,阿姨这回可是带了一瓶价值上万的红酒!”
“阿姨,这可是下午茶生日宴会,喝酒不太好吧?”裴歌弯弯眼睛,“况且我可是千杯不倒,能喝倒我的人可少了。”
林舟带着一次性烘焙手套,从门里探出头,“不要让司阿姨站在门口了,洛宁和郁清都已经到了,就差司阿姨了。”
裴歌点头,两人便一同经过玄关,来到了客厅。原本清冷的客厅在林舟的细心装饰下挂上了“HAPPY BIRTHDAY”的字母气球,九月二十八号就是裴歌的生日。
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林舟计划书写了满满一页,提前一天准备好材料,用漂亮的装饰物把整个家都挂的满满当当。
提前一周定制好的蓝白玫瑰大片大片簇拥在沙发的周围,银色的字母气球就悬挂在落地窗前,银杏状的落地灯散发着温暖的灯光,悬挂在墙上的大屏幕电视连接着Switch,粉色的小圆团子卡比手持银色宝剑穿梭在丛林之中,喷出炽热的火焰烧死一大片小怪物……
洛宁手握手柄,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操纵着粉色小团子卡比灵活跳跃在不同的怪物之间,再喷出火焰一举歼灭它们。
他的手法非常熟练,这位前任东京艺术大学的年轻教授,似乎在主机游戏的领域也是常客,哪怕他仅仅只有十八岁。
“这孩子就是洛宁?”司镜之赤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高功能自闭症,伴随轻度失语障碍……或者说,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
林舟的目光微黯,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职业,偶尔我也会接触到一些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女人叹气,慢慢垂下眼睛,“如果说低功能自闭症像是有点傻的小孩,被迫封闭在自己的世界,情绪得不到发泄就只能无声的崩溃……”
司镜之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目光落在洛宁的身上。高功能自闭症比寻常的自闭症幸运一些,他们生来就是星星的孩子,也许是某个领域中的天纵奇才,却又因为不会主动社交而封闭在自己的世界。
“洛宁,”郁清端着一盘草莓,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已经打了一个下午的游戏了。”
郁清眸光清凉,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紫罗兰般的瞳孔沉默如常。青年声音寡淡,发觉客厅中又多了一位客人,便向她点了点头,走过去把手上的瓷盘放下。
“您好,我是郁清。”
他抬眸,目光落在女人的身上,随即眼睫微阖,压低了声音:“您就是裴歌口中的司阿姨吧。初次见面,幸会,感谢您帮助了裴歌。”
郁清随手拿起一颗草莓,摘掉草莓蒂,放进洛宁的掌心中。
“当年我与裴歌一同毕业于法国的调香学院,算是大学同学。后来他的母亲病逝于巴黎,尽管那个时候他本人还停留在巴黎,但我猜他从那个时候就有了回国的心思。”
林舟正坐在地毯上,打算摘几个草莓拿去投喂先生,听到郁清那边提起裴歌,吃草莓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像只小兔子一样好奇地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大学时期的先生……那是他不曾相遇、不曾知晓的过往,而先生也很少会主动向他谈起。
“我毕业以后,就离开了巴黎,但裴歌不是。那家伙没谈过恋爱,大概率连牵手都不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生活就是三点一线,学校实验室、实习的香水公司、以及家。”
“毕业之后他就去了那家曾实习过的香水公司,那是个比不上爱马仕的小型香水公司,但裴歌信誓旦旦,闷在实验室里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成功。他的成绩也证实了他的作品,月光之吻让他带领小公司一夜爆火,订单纸飞的漫天皆是,像飞舞的雪花一样。”
林舟心中一紧。后面的故事,他想他已经知道了。香水公司拒绝生产幻境之夜,而那时的先生自信且年轻气盛,他相信幻境之夜足够优秀,可以媲美月光之吻,便与香水公司解约拿回了幻境之夜的终稿配方,彻底与第一任老东家结束合作。
所以那时候他会缺钱,会选择参加调香师大赛,并最终成为了爱马仕的御用调香师。
郁清抬眸,淡淡瞥了林舟一眼,无声地垂下眸。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再解释更多的话了,该听懂的人自然听得懂,听不懂的人无论如何说得再多,也都只是对牛弹琴。
林舟起身,踩在柔软如云朵般的地毯上,无声地离开客厅走向厨房,自然而然也就将郁清的后半句抛在身后。
“但裴歌有一点我非常欣赏他。该放下的时候他扔的比谁都快,有的时候他只是舍不得丢弃。”
郁清冷笑,淡淡地说,如果哪一天他意识到这就是结局,他会将那些纠缠他的、拖他后腿的彻底粉碎。他曾有一张关于他父亲与母亲的合影相片,现在再去看,他也许已经把关于父亲的一切都剪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