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的年轻人见状偏了偏头,若有所悟地眨了一下眼睛,笑起来,于是又补充,对澈穆桓道:“噢,我明白了,你是他的皮格马利翁。”
澈穆桓微微挑眉,倒是一旁燕将池稍稍露出了一点笑容给对方,微一颔首:“这是你目前为止说得最有意义的。”
燕将池认为如今的自己,的的确确有很大一部分的塑造来自澈穆桓,没有澈穆桓,便没有他,他或许早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了某一处的战乱里,被草席随便一卷,丢在了山沟里吧。
年轻人哈哈笑起来,压根没有听出燕将池话里的暗指,反倒以为对方在与自己开玩笑。
他注意到前方的路灯跳灯,便朝燕将池竖了竖大拇指,随后转了回去,专心开车。
燕将池很高兴那个都灵人不再说话了,他撇撇嘴,对澈穆桓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这里的缘故。这里的人,随时随地,说些奇怪的东西。”
上一回他来这里,就已经领教过一番,他的冷脸在这里起不到多少用处。
包括他们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澈穆桓没听见,但他可是知道的,别想糊弄过他的耳朵。
他就知道要是澈穆桓一个人来铁定会被一堆人沾着,所以他得牢牢跟着,寸步不离,叫这些总是过分热情的半岛人民知道该保持距离。
呵。
澈穆桓抵达落脚的酒店后,那年轻人便先离开了,临走前留下电话:“我叫路易,明天下午一点我会来这儿接你们前往美院。”
“多谢。”澈穆桓点点头,收下对方的名片。
“再一次的,很高兴见到你们,这是一场美学的修行。”路易说道,朝两人挤挤眼睛,这才大步转身走开。
燕将池慢吞吞地发出一声鼻音。
澈穆桓看看路易,又看看燕将池,哭笑不得。
这次的展出位于都灵美院中的美术馆,这也是整个亚平宁半岛上唯一一座位于美术学院中的美术馆,历史悠久与文化的积淀让它在国际中享有盛誉。
而随着画作的多次巡回展出,也叫澈穆桓的这幅画作逐渐打开了名声。
越来越多的艺术爱好者慕名而来,甚至这一次,听闻原画作者首次参加画展,展览的门票更是早早地被一抢而空。
对于东方艺术、历史与审美的探索一贯是西方国家亘古不变的热门话题之一,而澈穆桓的这幅画作,那些蕴藏在画中的人文与建筑,绘制成了巨幅而磅礴的汉字,更是又一次地带给西方艺术文化震撼与冲击。
参加画展是一件愉悦轻松的事情,这座位于美院中的美术馆,充满了学究与人文的温和浪漫气质,来访者热情而好奇,却也保持着有礼的距离。
澈穆桓站在自己的画作前方,接受着媒体的照相、观展者的提问,馆方安排了翻译在一旁,解决了两边都艰难的语言问题。
澈穆桓浅浅松了口气,半岛的卷舌口音是真的叫他有些出汗了。
他目光落在下方的人群里,燕将池就站在其中,哪怕人群熙熙攘攘,他也仍旧一眼找到了对方。
“请问您当时作这幅画时在想什么呢?是如何选定主题的?”
澈穆桓接过话筒,他目光看过提问的那人,浅浅笑了笑,微微颔首致意了一下后,便移开了目光,看向燕将池。
“我画的,是澈帝之后截然不同的燕京,由于历史原因,澈帝之后的建筑风格与前朝大不相同,这从画中的建筑风格也能看出。”澈穆桓开口。
他微微弯起眼,看着燕将池的眼专注深邃,声音温柔而坚定有力,像是在念一封情书:“画这幅画的时候,我在想,我想让人们知道我所看见的那番盛世,那段历史背后的心血努力没有白费,这是一段并不容易,但值得骄傲的时日。”
燕将池闻言微微愣住,他没有想过这会与他有关。
他不由紧紧看着澈穆桓,呼吸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飞快而用力地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眼眶微红。
澈穆桓见状也微微抿了一下唇,忍住眼底的酸意,笑容越深。
他将话筒递还给主持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轻得近乎自语,喃喃道:“我看见了。”
不是在梦中,而是他想起,他死后曾经留在燕将池身边的那些时间里,他与燕将池一道见到了燕京、见到了这片中原大地翻天覆地的变化,欣欣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