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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入梦乡的一刹那,他恍惚又听见了,那似近似远,在他脑子里不断回荡的声音。

这一次,比以往,都近。

近得……呼吸,仿佛都能听见……

纪南泽睡了没有多久,就感到床震颤得厉害。耳朵里充斥着什么东西不断被摩擦,几近崩断的声线。他呻吟着翻了个身,手覆在邹途的胸口,意识有些模糊地哼了一声:“邹途,你醒过来了?”

可邹途没有回应,那声音,那动静也一点没有消退的感觉,反而是他手指触及的地方,激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凉。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猛然睁开眼,看向身旁的邹途。却正好,对上一双血红的,瞬膜上下眨动的眼睛。

那个人,那个明显是假借邹途的身体、面容的奇异生物,瞳孔放大,胸膛起伏着,对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唇边俱是释放出的高热气流。而这一幕,他曾见过,就在南山大街的七层,他见过变成这样的邹途。

即使现在发生的转变并不像邹途受到感染时那样明显,他依旧保留着部分人类的特征。可面对这个怪物,距离他可能只有几公分,距离亲密到足以轻而易举杀死自己的怪物,他的身体本能地哆嗦起来,牙齿咬紧面对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他颤抖不已。

他看着纪南泽,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纪南泽一动也不敢动。

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邹途,他甚至在意识崩溃的边缘一次又一次挣扎着。就好像两股意志不断碰撞,不断融合,不断找寻共存的方式。可每一阵喘息都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让他只是望着这张熟悉的脸,这个熟悉的人,回想着先前还和他耳鬓厮磨的种种,浑身却毛骨悚然。

他的喉咙一动,出来的都是沙哑到了极点的呻吟。

那怪物似乎对他没有敌意,他抬眼看了看手腕上连接的绳子,轻蔑地笑了一声。稍稍一扯,就听一阵绳子崩断的巨响,整张床都激烈摇撼起来。绑在手腕上的两条绳子直接断裂,大力地抽在纪南泽脑袋旁边,被单和枕头都被抽得弹起了好几公分。

“呜……”尖叫声被他死死抑在喉咙口,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盯着那怪物,生理性的泪液先泛了起来。他眨了眨眼,试图克服这种生理性的恐惧带来的反应。

那怪物一只手在他脑袋边攥紧,将一条差点抽在他脸上的绳子甩到一边去。

他径直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抓向一旁的纪南泽。纪南泽被他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一闪身就自怪物身边跌到了地毯上。他一咬牙,一撑膝盖就站了起来,只可惜这一下用力过猛,他趔趄了好几步,整个后背都撞在墙上。本就使用过度的身体又开始酸痛起来。

怪物应该没有抓他的意思,因为如果它真的这么想,纪南泽刚才那一下,无论动作多迅捷,都不可能避开。

他甩开身上的被子,活动着脖子,床单在他身下不断摩挲,直到他站在地毯上,朝着纪南泽的方向过来。邹途身上肌肉的张力非常强,因此,怪物每接近一步,肌肉就像呼吸一般,无时无刻散发着男性的荷尔蒙。

他要做什么?纪南泽不禁想,他手上没有武器,如果他想杀人,那么很可能会扼住脖子,也很可能殴打致死。他并不清楚这个现在占据着邹途身体的异常之物,他摸不透对方行动的准则。他会被杀掉吗?他会和之前邹途伤害过的人,伤害过的感染生物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想到这里,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但如果对方真的那么想,他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连感染生物都躲不过,连感染生物都无法幸存下来。

他又怎么可能?

蓝莓从沙发上抬起头,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它并没有嗅到怪物身上的敌意,也感受不到纪南泽可能遭遇的危险,于是它低下头,又继续窝着睡觉去了。见蓝莓也熟视无睹,纪南泽是真的没辙了。他眼睁睁看着对方越靠越近,后背撞到了坚硬的墙角,对方投下的阴影已经将自己完全笼罩起来。

他紧咬牙关,假装无所畏惧地瞪着他。随着距离不断缩短,他不得不伸出手,撑在对方胸膛上。

“就是你在他脑子里一直说话吗?就是你一直诱骗他去伤害别人吗?是不是你……呜!”

那怪物根本没听他的话,而是将一只胳膊撑到他耳边,低下头,在他脖子上舔舐了一口。他收回身,似乎在分析气味或者味道一样,尝试着舔了舔拇指。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物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