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近乎胆怯地说:“可是,丹尼尔,我是你的舅舅啊。”
你狡猾地问:“难道你不爱我吗?”
他被难住了,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嘴唇也张开了一些。他自我挣扎,慢慢地吐出:“爱的。”
你与他更近了一些,充满心机的距离,双方的呼吸互相交融,只需要再往前两片嘴唇就能触到一块。你对他说:“伊凡,当我把雪拢成球时,你猜我在做什么?”
他喃喃道:“我……猜不到。”
“我在做雪人。”你对他说,“再问你,当我在纸上画一个半圆形时,我在画什么?”
他犹疑地回答:“……月亮?”
“错了。”你对他说,“我在画人脸,等我将五官与头发添上去时,它才会成型。”
你又问他:“你能明白我想要说什么吗?”
伊凡目光无法固定,它充满了疑惑与微微的焦虑,他反过来抓住你的手,祈望你给他一个引导。他的身体颤抖着,毛绒睡衣罩在他身上显得那样宽松,显得底下的躯体纤细而需要保护。你拥住了他,在他耳边,用镇静的语气对他说:“伊凡,为什么不尝试多爱我一点?有些时候你站在起点,是看不见未来的。”
他可怜地说:“可是,可是……为什么……”后面的话问不出口来。
你自行进行了揣测,用一种理所应当的笃定的态度,道:“因为我想要你的爱。
第22章
你想要他的爱。一个日期突然撞到你脑中来,圣诞节过后,12月30日是你的生日,你即将十六岁。在这儿,十六岁就已经成年,你马上就要成人。成人,成人,可怕而精准的一种解释方向也凭空诞生了,你恍然大悟像是有一面镜子突然被摆在了面前,让你看清自己的全貌。你从非人变为人,从恶魔之子变为人,从黑暗的地狱走回人间。
这是你从非人变为人的过程中最想要的东西,最想要的宝物。
伊凡的头凑在你的肩上,他细细地颤抖,仍在说着:“可是……”但可是的后面没有结果,他停住了,他咬着嘴唇抬起头来望你,“丹尼尔,你必须要我的爱吗?”
你毫不犹豫肯定道:“是的。”
伊凡的睫毛成了两扇软帘,它们不断地开合着掩住主人的身影,藏住主人的心绪。但最终伊凡还是从这门帘中探头看你了,他道:“我可以给你很多的爱,很多很多……”
“像埃琳娜对我吗?”你尖锐地问他。
他像是预感不妙,没有点头,仅仅是乞饶地看你。这个人看起来过分弱小无害了,仿佛你随口一个词就能将他刺伤,让他露出血口来让他疼痛,但他爱你因此怎么也不会对着你产生防备,他仅仅渴望施刑者能够仁慈一些,好让他的难受不至于盖过他的爱。
对他来说什么是仁慈呢?是与他继续维持亲人的表象玩美好的过家家吗?
你分析着,是的,他毕生追求的就是这样吧,多么简单,于你而言一点损失都没有。但对你来说这又是最大的难以忍受。你捉着他的手,那干燥冰凉的手指温度越发低了,而你的手正相反,你手温微热,甚至出汗了,像是没有经验的不成熟小孩子一样紧张。这种反应本不该出现在你身上,因为你的大脑仍在清醒思考问题,言语依旧主宰着目前的走势,你胜券在握游刃有余。但你出汗了,仅仅是生理反应吗,又或者不过是程度稍高的紧张?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之后,你整只手握住了伊凡,很久没有说话。手心湿意积多,而你沉默木脸,伊凡也感受到你的异常了。他用眼神探究地看你,你对他说:“我……”你略作停顿,最后低低道,“我有点儿害怕。”
伊凡眼神迷惘,放空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本能地吞咽唾液。他像是忽然回神了,有点儿惊慌地问你:“害怕什么?”他的身子靠近了,眼中很快呈现出心疼,这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嗓音放小,犹犹豫豫地说,“丹尼尔……你害怕什么?”
你怕过什么东西吗?有过吗?
小时候你怕过亲手种花,因为第一株属于你的花被你种坏了。它的叶片被虫子咬出一个个洞,不顾你的努力日复衰竭,哪怕埃琳娜安慰说这是常有的事,你也感到伤心,在那之后没再亲自种过。
你同样害怕与雷森多说话,你喜欢他但你总得不到想要的反应,他永远只会用模版化的那么几句话应对你,在你考试良好时夸你做得很好,做其他事也是做得很好,无论什么都是很好很好很好。于是你有一次故意考砸了,抱着成绩单回家时甚至有点儿期待,但雷森只是看了你一眼,连你的成绩单也没看,表现得仿佛一个完美宽容的家长。他说:“不要紧,你已经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