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垂著眼,始终没说什麽,弄得刘父越发没好意思说下去,又找不到台阶下来,一个人干瞪眼。
“阿爸!”刘晓萍忽然在刘父後方喊了一声,把这老汉子给实实在在地唬了一跳。
“阿母叫你去看看,电视机又不好使了──”刘晓萍嚷嚷几声,刘父顺势站起来,唠叨了两句,摇头晃脑地走进屋子里。
苏陌看著老汉走进屋子里,回头对著姑娘笑了笑,“谢谢。”
刘晓萍神气地一样下颌,接著看了看周边,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後,才有些鬼鬼祟祟的凑到青年身边,把藏在裤兜里的一张明信片给取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折起来一角抚平,递给苏陌,说:“你帮我看看,这上头有几个字儿我不认识。”
苏陌将明信片接了过来,刘晓萍蹲在他的身边,红著脸兴奋地等著。
明信片後只写了几行字,苏陌虽然算不上知识分子,不过大字还是认得几个的。他给刘晓萍小声地读了一遍,看著那原来大剌剌的姑娘有些脸红地把明信片珍重地搁在胸前,不禁有些愣神。
“这是我发小从城里寄给我的。”刘晓萍说道:“他去城里打工了,说过等攒够了钱就回来,上次他说要买手机寄给我用,这样咱就能常常说话了,但是那东西太贵了……”
刘晓萍突然止住了声音,一脸担忧地问:“苏大哥,城里是不是很多漂亮的女人……你说,他去外头这麽久,会不会变心啊?”
“不会的。”苏陌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看著那远处的一片星空,“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一定不会变心。”
刘晓萍闻言甜甜地一笑,轻轻地颔首。
苏陌在一些时候会到市集去采买一些日用品,那里也算是这个小地方唯一能称得上现代化的商区了。通常这时候刘晓萍也会跟著,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也会喜欢逛逛街,四处走动之类的。
虽然一般上市集会聚集著许多外头来买茶的中介商,不过这一次苏陌却瞧见了不少生面孔,还瞧见有人抬著道具搭起了架子,几台摄影机用高架台吊著。乡里也有好些人在固定的地方聚集围观。
“是不是在有人在拍电影啊?”刘晓萍也好奇地拉长脖子张望著,然後拍著苏陌的肩膀兴奋地说:“苏大哥!苏大哥!那个女的好漂亮,是不是女主角?我好像看过她拍的电视剧──”
苏陌笑著往那个方向瞧了一眼,和其他人比起来有些兴致缺缺──估计是什麽大导来这些古朴的小乡镇取材,阵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事儿苏陌确实是猜对了,一个扬名国际的大导锁定了这文化茶镇拍了一部文艺电影,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後面即将发生的事情。
电影还未拍摄完毕,也不知是否应该归功於男女主角的号召力,期间一直有粉丝团慕名而来。
在之後,这一部以“茶女”为主题的电影在国内上映,不仅在国内大受好评,还在国外的电影节上得到不少提名,使得这原本宁静的小乡镇在短时间里吸引了大批的旅客慕名而来,再加上地方媒体积极地推广,政府似乎也有意思要把这里给发展起来,许多投资商也纷纷来此寻找商机,谁都想趁著这个势头分一杯羹。
在之後的日子里,镇里的老乡亲日日都围绕著这些事儿展开话题,对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儿──铺路建设,意味著这原本贫穷的小茶镇将受到关注,他们开始设想未来一片的欣欣向荣,却也疑惑著他们原来的生活是否会因为这样的变化而遭到无法预计的变化。
不管舆论有多少,这些和苏陌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是在瞧著那形形色色拿著单反相机的旅客、以及聚集在一起谈论如何宰客的乡民时,一种无法言喻的萧瑟感禁不住由心底而生。
他无法去改变什麽,也没有立场去说些什麽,他只是安静地过著一个人的生活。
只有在某些夜晚,苏陌会从梦中惊醒,然後从床上喘息著坐起来。
让他从睡眠中惊醒的梦不一定就是噩梦,在许多时候,所谓的梦其实就是回忆的交织。
在这时光飞逝的一年里,那个男人出现在他梦境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苏陌坐在屋外的小凳子上,沈默地看著夜空。
他原本以为会像过去那样,即使忘不了,白长博的模样也会在记忆里逐渐模糊。但是现在他只要一合上眼,男人的样子就会在那黑暗的世界中鲜明起来,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得白长博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曾经以为他永远看不懂的男人,到最後他却觉得自己完全能明白那个男人的一切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