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涛有些迷迷蒙蒙地感受着日光的热度,他偶尔睁一睁眼,去看看四周,然后便又闭上了眼——他怕自己过得太清醒。人一醒,总要想写不好的事情;他只要脑子一清楚,总有一股茫然深深地把他笼罩起来。
正神游之际,自然是不会感觉到有人靠近,故此在听见那一声划破梦境的“哟”时,这两人一狗都怔住了。尤其是小哑巴,本能地跳起来蹦到叶海涛旁边,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叶海涛与小哑巴比起来反应较为镇静,他慢慢地扭过脸回头去看,似乎从那扭曲得气流之中,瞅见了一个较为陌生的影子。一直到那个身型肥胖壮硕的马老板越发走近了,摘下那顶白色大帽子来,叶海涛才缓缓地坐起了,眼里先前还有一些讶异,到后来也剩下了然了。
马聪盛甫一见叶海涛,还以为自己大白日的中头彩了,三魂七魄差点去了大半——他这是亏心事做的太多,胆子越练越小,着实怪不得。马聪盛方才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偷窥,脑子仔细周转了几下,便陡然笑了起来——他明白、他会意。
马聪盛走到叶海涛跟前,眯起双眼细细地去打量他,当下直接啧啧摇了摇头——看来叶海涛混得没他好,要不是穿着体面,还真是跟那些破落户没个两样儿。
马聪盛为了显示自己亲切可人,丝毫不计前嫌,嘴角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说了一句:“叶……先生,没想到你这命,不一样啊!”马聪盛一时之间竟忘了眼前这人叫什么了,只好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先生”。
叶海涛见是马聪盛,原先还呆呆怔怔的不知想些什么,后来眼里却慢慢地染上一层恨意,手用力地捏着椅子的扶手,弄得嘎吱作响。
“不过嘛,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叶先生,看不出你也是个聪明人,这么快就把我在牢里的训斥悟了出来——”马聪盛像是发表演说一样地来回转了转,特意慢悠悠地在大太阳顶下说着话,接着在绕到叶海涛身边去,看似一脸欣慰地说:“你,有前途。”
叶海涛猛地用力地挥开马聪盛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脸凶恶地盯着他。
马聪盛也不意外,他歪嘴啧了一声,接着站直了,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边说:“叶先生,我知道你是记恨我,就因为我当初折磨了你一顿,你心里不快、不乐意……不过,你还是别生出什么不自量力的念头来,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是个重要人物。”
叶海涛喘着气瞪着他,一口怒血淤积在心里,简直要当场喷出来。他不屑于马聪盛说话,更不愿意见到这个汉奸——而将他害到如此田地的,却正是马聪盛,这让叶海涛恨不得拐其拄杖,直接很他拼命去!
然而,马聪盛却不肯放过他。叶海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拒绝小哑巴的搀扶,一瘸一拐地靠着拄杖要走进屋子里时,马聪盛却把他给叫住了:“叶先生干嘛这么着急!”马聪盛走两步跟了上去,急急地把叶海涛给拦住了,笑着说:“你要知道忠言逆耳呀,我这话说得不好听,可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叶先生,我看你现在也是好吃好穿的供着,应该是想明白了——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这话可戳中了他的痛楚。叶海涛红了眼,撕心裂肺地大吼道:“谁跟你是、是他、他妈的自己人……!给、给我滚!滚!”说罢,叶海涛直接抡起拄杖,要去和马聪盛扭打在一起。马聪盛没想到叶海涛是个疯狗,当下吃了几杖。他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去反击,一脚把叶海涛踹到地上。
叶海涛还要跳起来,小哑巴却急忙挡在他身前,黄毛也不断地吠叫着,总算是把兵给引来了。马聪盛的额头挨了几下,肿成了馒头模样儿,他捂着额骂了一声“操你娘的”,又要去踢叶海涛。所幸旁边的宪兵连忙吆喝一声,拔出枪挡在了两个人之间,这才把一场混战给止住了。
马聪盛没法泄恨,只能指着地上的叶海涛,一脸扭曲地骂道:“叶……你、你等着!你看着吧!现在你那大肚子的老婆就在将军手里!你就等着!等着给他们收尸吧!!”马聪盛原先不断猜想,在看到叶海涛的时候方有了底——原来将军是要用那对母子让叶海涛服软,不过事到如今,马聪盛即便是逞口舌之快,也存心要让叶海涛不好过。
不想,叶海涛听到这话,整个人大震,倏地抬起头来,仿佛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地喃道:“你说什么……?”
马聪盛哼了一声,拢了拢外套,大步转身离开。叶海涛却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举抓住了马聪盛的裤管,嘶哑地问道:“你、你说素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