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钰堂微笑道:「不过白问一句罢了,有劳费心。」回头吩咐身后随从,「打赏。」
小二接了那随侍掏出的一串钱,乐得眉眼开花,见雍钰堂抬脚欲走,一迭声道:「谢客官,客官回头再来。」
汪展鹏所画涂鸦乃是门中暗记,雍钰堂一见那断刀,便知必是有神兵谷门人在此,约定今晚三更于三十里外林中相会。他出师已近十载,自雷家堡一行后,因心虚之故,便再未回过谷中,只每年遣人奉上年礼,以示不忘师父教导之恩。如今相隔多年,忽见师门中人便在左近,不知何故深夜相会,料想必非小事,不由暗中惦念,待出城回到船上,思忖半晌,终是换过一身衣裳,待到晚上二更过后,取过佩剑,避开仆役耳目,悄悄出舱,纵身跃到岸上,施展轻功,一路疾奔,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到了林子边上。
此际夜深人静,因天气尚未回暖,连鸟雀之声亦无,只冷风拂过,吹得树枝轧轧作响。
雍钰堂奔至林边,脚步缓了下来,凝神静听,见四下并无人息,想一想,纵身跃至一棵树上,踩着高处树枝,四下瞭望,忽见前方一点火光,注目细瞧,竟是一小块空地中点起的一堆篝火,暗忖应是门中弟子所燃,登时提气一纵,跃到另一棵树上,这般脚步不停,倏忽便到了篝火所在,待落下地来,只见那篝火上架着树枝,枝上穿着硕大几块肉,已烤的八成熟,肉香扑鼻中又带了一丝腥臊,火堆旁一团斑斓皮毛,想是新剥下来的,还带着丝丝血迹,定睛一看,竟是张虎皮。
雍钰堂走到虎皮旁站定,捡起一看,见整张虎皮自腹部一刀剖开,切口处整整齐齐,余下再无创口,想是一刀毙命,这般刀法,三位师侄中唯有汪展鹏使得,余下两个师侄一个使鞭,一个擅拳,刀法却都不如这个了,登时提声叫道:「可是展鹏在此吗?」
静待片刻,便听林中深处传来一声招呼,「正是汪展鹏,来人可是二师叔吗?」
话音才落不久,一人自林中走了出来,不是汪展鹏又是哪个。
雍钰堂许久不见这位师侄,乍一见当年的稚嫩少年长成个英挺汉子,倒比自己还高了半头,不由失笑,「多年不见,你竟长得恁高了,若非晓得是你在此,走在街上,我许都不敢认了。」
汪展鹏嘻嘻一笑,「二师叔怎晓得是我在此?」
雍钰堂微笑道:「我见了门中在东昌府中留下的暗记,想是有甚要紧事,遂过来看看,不想看见这虎皮,这般利落的刀法,你师父徒弟虽多,也只有你才使得了。」
汪展鹏摇摇头,「二师叔这可猜错了,这只老虎却不是我杀的。」
雍钰堂一怔,旋即笑道:「那必是大师兄了。怎么,大师兄也在此不成?」
汪展鹏道:「我师父倒是在此,却也不是他杀的。」
雍钰堂这下更是奇怪,问道:「那又是谁?难不成师兄又收了新徒儿?」
汪展鹏又摇摇头,「师父不曾收新徒儿,杀虎之人二师叔也认得的,一见便知。」说着向旁退开一步。
随着他话音落地,便见后面走出两人,其中一个自是贺长峰,雍钰堂正要见礼,冷不防瞥见另一人,火光摇曳下,这人面目忽明忽暗,然那道剑眉星目,却是印入骨髓,午夜梦回间亦挥之不去的一道梦魇,登时一股冷意自脚底直窜上来,浑身一片冰凉,僵在原地,半点作声不得。
谢苇见他一副如遇鬼魅的神情,唇角不由绽出一抹冷笑,轻轻道:「二师兄,许久不见,这么多年,你过得可好,晚上睡得可踏实吗?」
雍钰堂闻声如遭雷殛,忍不住便是一颤,连退两步,好半晌,方挤出一句,「你是人是鬼?」嗓音嘶哑,已是变了腔调。
谢苇向前一步,「老天垂怜,叫我侥幸不死。没能如你所愿,小弟惭愧。」
这一句讥讽之语宛如利刃,直插心窝,雍钰堂胸口便是一痛,苦涩难言。
便在此际,贺长峰道:「二师弟,三弟当年下落不明,我遣莫聪前去问你,你说与三弟中途分道而行,不知他下落,如今三弟回转,却说你为得雷震子戕害于他,你可有甚话说?」
多年同门,贺长峰再是恼恨雍钰堂所为,亦忍不住暗下期盼其中有甚误会,或可转圜一二,故而有此一问,然静待良久,始终不见雍钰堂作答,再观他神色,知其无可辩驳,只得心中一叹,面色亦沉了下来。
几人说话间,汪展鹏已站到雍钰堂身后去,同贺长峰、谢苇成三足鼎立之势,将雍钰堂围在正中。
雍钰堂初见谢苇,惊惧慌乱不能自已,这时既知面前所站并非鬼魂,渐次回神,余光一扫,见已被三人围住,情知今夜必不能善了,不由露出一抹苦笑,「当年之事,确是我的不是,不该觊觎雷震子,戕害三弟。」说罢看向谢苇,「你今日可是来报仇的?」又看一眼贺长峰,「想是大师兄不放心,也一并跟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