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厨子方从街上买菜回来,正给条大草鱼去鳃刮鳞,见着谢苇进来,忙放下手中物事,问道:「大爷,可是有甚么想吃的?您尽管吩咐。」
谢苇正盘算今晚吃甚么好,见那鱼甚是新鲜,便道:「这鱼弄干净了先拿姜片、黄酒腌上,等到晚上,我亲自下厨做道酸辣鱼汤与二弟吃。」
程贵乃是北人,擅作京味菜肴,煎炒烹炸,调味平和,鲜香脆爽,偏谢霖自小长在南边,更喜蒸煮煨炖,浓香酸辣,是以有了厨子后,谢苇仍是不时下厨一展身手,只为叫谢霖一饱口福,程贵见惯,便也不觉奇怪,当即道:「晓得,大爷放心,这鱼指定腌得透透的,一丝腥味儿没有。」又笑道,「二爷有大爷这么位兄长,可当真好福气。」
谢苇淡淡一笑,也不言语,等到了傍晚,便将那鱼肉用刀一片片薄薄削下,先用鱼骨熬了一锅浓汤,待汤水滚开,放入酸菜、茱萸、胡椒等物,再将鱼片丢入汤中,略一滚熟便即出锅,端上桌去,浓香四溢,闻之垂涎。
这一日太医院中事务繁忙,谢霖好容易熬到下值归家,已然饥肠辘辘,嗅着饭菜香气,登时腹中狂叫不止,待见了这一盆鲜汤,更是迈不开步,坐下便要夹菜,被谢苇抽掉筷子,催道:「且去换了衣裳,洗过手脸再吃。仔细鱼汤溅在官服上,明儿个便穿不得了。」
谢霖无法,只得急急忙忙去洗漱更衣,待坐下来,谢苇已盛好一碗鱼汤递与他,「慢些吃,莫烫着。」
那鱼汤已晾了盏茶时分,入口正是温热适度,谢霖先拿勺子舀一口尝了,旋即扔了汤匙,一口气灌了大半碗下去,那汤又酸又辣又鲜,一入腹中,登觉暖烘烘热辣辣一片,好不舒坦。等这饥火中烧的饿劲儿稍压下去些,方捡起筷子,一口口夹那鱼片吃。
谢苇亦给自己盛了小半碗,却是摆在面前放着,偶尔沾一沾唇,也只是做个样子,鱼肉一口不动。
待一顿饭吃完,那盆鱼汤只剩了小半,谢霖方后知后觉道:「大哥怎的没吃多少?」
谢苇一笑,「晌午去镖局,与段大哥他们吃的便是这个,哪里还想吃它,不过程贵今日偏买了鱼来做菜,又想着你爱吃这口,这才做的。」
谢霖不疑有他,抚了抚肚子笑道,「冬日天冷,便是吃这种酸酸辣辣的才好。」
过得片时,金宝进屋收拾了碗筷下去,又送来一壶茶,谢霖倒出一杯,拿了医书来翻看,不想没看几页,便觉眼皮发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谢苇问:「可是困了?这便去睡罢。」
谢霖揉揉眼睛,「这才不到二更,忒早了些,往日里这时辰也不觉得困呀。」
谢苇道:「许是白日里累着了。」说罢扯了他去床上躺下。
不多时,谢霖便睡了过去。
谢苇亦闭目养神,待到三更一过,忽地起身,唤了两声,「霖哥儿,霖哥儿。」见谢霖毫无动静,遂放心下地着衣,又是一身夜行服,悄然出了门去,轻车熟路来到同安侯府,直奔那间书房。
此际夜深人静,府中只一两处房中透出微弱灯火,应是下仆值夜所用,余下便是黑黢黢一片,万籁俱寂中,偶然听见一两声猫叫,也不知是哪个养的老猫正在捉耗子。便是这般毫无人声,谢苇亦不敢掉以轻心,伏在隐秘处屏息窥伺足有顿饭功夫,见确是无人,方脚步轻移到书房门外,见那门上仍旧上了道严严实实的铜锁,便自袖中抽出把薄刃匕首,自窗缝中插进去,抵在窗栓上,一点点撬了起来,不多时,那木栓一松,窗户便即开了,谢苇轻轻一推,纵身一跃,落入屋中,旋即回身将窗子关好,这才自怀中掏出一只火折子,燃起一丝火光,借着这星微光亮,一步迈到书案前,翻检起案上一堆物事。
那案上放着信笺若干、近日新发的邸报,又有尚未写完的折子一封,谢苇一一看过,却并无自己想要的那件物事,便仍旧依照原样放好,顺序位置不错分毫,归置完,弯下身去,将书案从里到外摸索一遍,亦不曾发觉有甚暗格,遂又回身去书架上翻找。
那架上典籍甚多,谢苇叼了火折子在口中,空出双手,翻个不停,将那书一册册打开抖落一遍,忙活半晌,却是分毫无获,只得将书册一一收拾好。待一切停当,已然将近五更时分,再不敢耽搁,悄然出了书房,将窗栓对准,照旧用匕首从外头挪回栓口里插好,这才出了同安侯府返回家中。
一大早,谢霖伸个懒腰翻起身来,见谢苇仍自睡着,不觉纳罕,暗忖少见他起得比自己还迟,也不扰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来洗漱。待金宝端了早饭上来,仍不见谢苇醒来,便低声嘱咐金宝道:「大爷还睡着,留些饭食在锅里,等他醒了热一热再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