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虽非文人,然日常相处的诸同僚却均是一方名医,各个俱是书香并药香一道薰出来的,其文雅之气,比之翰林诸学士亦不差甚么,久处其中,不免近朱者赤,亦染得一身温文尔雅,兼且这几年出入宫闱,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可循,又生得一副好皮相,不拘怎生审视,入得眼中,便是个举止斯文玉树临风般的翩翩佳公子。
谢汀兰看得仔细,不知为何,愈是打量,愈发觉出几分面善,当真似曾相识一般,心中先生出几分喜欢,含笑道:「这位谢公子好生眼熟,总觉似在哪里见过般。」
一旁的李叔并那位岑长老亦频频点头,「可不是,这位公子好生面善。」
谢汀兰又为谢苇谢霖引荐一番,几人寒暄几句,这才纷纷落座。
不一时,大何小何奉上茶水点心来,谢汀兰笑道:「这茶是自家茶园产的,比不得龙井恁般有名,倒是尚可入口。」
谢霖轻抿一口,赞道:「清芬悦鼻,回味甘爽,比之龙井也不差甚么了。」
说罢,示意金宝呈上所携之物,「初次登门,区区薄礼,着实不成敬意。」
小何见少帮主点了头,便上前接过,站在一边。
第二十章
漕帮并非江湖第一大帮,却最是富得流油的一个,谢汀兰耳濡目染,见过奇珍无数,自是识货之人,略看一眼,已知那缎子是难得一见的上用之物,更不知那盒子中装的是甚,想必也不比这宫缎差甚么,暗道这礼虽不如何贵重,却显见来者有心,不免暗自点头,含笑道:「那日我家手下失礼,冲撞了谢相公,虽说当日请大夫看过,到底不大放心,惜乎相公走得匆忙,竟不知贵府何处,探望无门,叫人心下好生难安,今日见相公神采奕奕,想必已无大碍,我也便放心了,只是我等尚不曾登门致歉,倒叫贤昆仲先来拜访,着实叫人过意不去。」
谢霖并未听闻谢苇详说当日与姐姐相识情形,今日听了这一番话,才晓得两人竟是不打不相识,似是谢苇还吃了亏,不由一惊,看了过来,然又一回想,那日晚上除了衣服上几处污渍,倒不曾见他身上有甚伤处,想来也无甚大碍,便又放下心来,咽下询问之语。
谢苇这几年在外走南闯北,阅历非凡,自然听得出谢汀兰话中深意,这是拐着弯儿地套问二人意图、来历,谢霖在宫中日日与一帮子人精打交道,亦是熏染出一颗七窍玲珑心,闻弦歌而知雅意,两人对视一眼,便由谢苇道:「少帮主言重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哪里值当为这点子小事过意不去。」
谢汀兰心道:你我不过同姓个「谢」字,说是同宗并不为过,只这「一家人」却是从何提起?
她心中疑惑愈甚,索性直言道:「不瞒二位相公,我谢家在江南多年,祖上已是四代单传,到了我这辈,连个男丁也无,平日里亦不曾见过甚同姓亲戚,那日听闻相公乃是同宗,着实心中纳罕,竟不知谢家祖上哪一支子孙是到京城落脚的,想是我年轻识浅,家中长辈又不曾提及,故此孤陋寡闻之故。今日既得二位上门,少不得要打听打听,还请二位相公莫要怪罪。」
谢霖自打晓得要上门拜见这位姐姐,已与谢苇斟酌好说辞,这时便道:「少帮主不晓得并不为奇,我兄弟二人亦是数年前才得知竟还有这一门亲戚。这其中缘由却需从二十余年前说起。家父年少时在扬州习医,阴差阳错与贵帮少帮主谢云和相识,不知为何,二人竟生得极是相似,又是同姓,不免大为投缘,二人便结为兄弟,叙做同宗。其后家父游历四方,再回江南时,方晓得这位结义兄弟已然过世,着实伤心了一场。不多时便听闻老帮主因着独子身故,不得已为女招婿,延续谢家香火。家父本想上门拜见,无奈当日家中长辈亦因病身故,家父有孝在身,又需扶灵回乡,登门不便,也只得将此事撂下。待孝满之后,又是诸事缠身,竟始终未能往苏州一行,引为毕生憾事,过世前特嘱咐于我,若有机缘得见谢家后人,当上门问安,也不枉昔年一番情谊。不想这般巧,恰日前撞见少帮主一行,这才登门求见,冒昧之处,还请勿怪。」
谢汀兰幼时随母居于杭州,满月时自是见过谢云和这位舅父的,只哪里还能记得,唯从母亲口中方得知一二往事,又怎清楚谢霖口中结拜之事是否当真,但见谢霖一脸情真意切,所说前后因果又是严丝合缝,心下登时信了三四分,嘴上却道:「原来还有这一桩旧事,我竟是头一遭听闻。」
一面说,一面拿眼去看李、岑二位长老。
那二位长老乃是漕帮旧人,昔日里俱在谢云和手下当个小小头目,虽晓得些旧事,但因并非日日跟在谢云和身边的亲随,知道得便也不大清楚,然扬州与苏州甚近,又是十里繁华之地,谢云和当日时常往扬州游玩,二人却是晓得的,亦曾因帮务去过扬州数次,李叔便问:「敢问令尊当日师从扬州哪位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