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鏊亦回头道:「我那几日险些忙死,哪儿还有功夫顾得上这个。」
两人言语间熟稔至极,全无客套,直听得谢霖啧啧称奇,暗忖也不知这俩人是怎么个交情,相熟至此。
不过片时,谢霖查验完毕,道:「只怕不是疮,乃是个瘤子,应是痰气凝结而成,初起时吃些苍附导痰丸,用以化痰散结、舒筋和络,说不得也便消了,现下却是晚了,需得用刀剜去,再辅以桂枝茯苓丸合着散肿溃坚汤,吃上十天半月的,方能好得利索。」
章桓一听动刀,脸先白了,急急追问:「这般厉害?非得动刀不可?」
余鏊却是镇定自若,道:「不过剜上一刀,怕甚的,太医只管动手就是。」
谢霖笑道:「统领不必担心,这瘤子不大,一刀下去也出不了多少血,回头敷上生肌拔毒散,便不碍事了。」
章桓这才松口气,叫小太监去打水来与谢霖净手。
谢霖亦吩咐道:「再取些曼陀罗散来。」
那曼陀罗散有令人昏睡之用,军中治疗外伤时常用作麻醉,余鏊也是知晓的,却道:「不过剜个瘤子罢了,作甚还用曼陀罗散,再者我晚上还需当值,那曼陀罗散的麻劲儿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回头再误了公事,不用也罢。」
章桓气道:「你便告个假休养几日又能如何?」
余鏊嘿嘿一笑,「过了今晚,明儿个我便告假去。」
谢霖见他只是不肯用,也便罢了,洗了手,取出针刀,在火上烤炙一番,令余鏊趴在榻上,一手按住脊背,一刀顺着那脓肿周边剜了下去。
他手脚本就麻利,这两年又时常被谢苇带去四海镖局为众人医治外伤,一柄刀子使起来当真是又快又准,一眨眼的功夫便将脓肿之处剜了个干净,又用干净的温水洗去污血,敷上生肌拔毒散。
章桓似是极少见这等血淋淋的场面,眉头紧皱,脸色煞白,倒是余鏊,咬牙忍过疼劲儿,便言笑无忌起来,直赞谢霖手法干净。
待将创口包扎起来,谢霖又收拾好一应器具,道:「那桂枝茯苓丸御药房里便有的,我再写个散肿溃坚汤的方子,统领千万记得配了药来吃。这痰气不散干净,怕这瘤子日后还要再生。」
不待余鏊答应,章桓先道:「把方子与我就是。」
谢霖将方子开好,便告辞出来,章桓也不与他客气,只叫桐籽儿送人出门。
桐籽儿将谢霖送至前头回廊,便拐了弯去御药房里与余鏊配药。谢霖回太医院正堂里放下药箱,这才省起忘了嘱咐饮食禁忌,忙又返回头去寻。
此时正值盛夏,门窗俱是敞开透风,谢霖才从那排竹子后头探出身来,便见余、章二人身影自那半合的窗中透出,这余鏊赤着上身不曾着衣,将章桓半压在身下,两张面孔靠得极近,几要贴在一处,那章桓也不知是气是急是羞,两颊飞红。他本就生得好看,便是年近四旬,亦可见艳色逼人。谢霖不料窥见这二人私隐,被惊得一跳,不敢再看,脚步一转,当即落荒而逃,直到了御药房门口,撞见那抓完药的桐籽儿,方定了定神,道:「适才忘了叮嘱,余统领一月之内吃不得鱼虾等腥发之物,待你回去,莫忘了转告一声。」
这才揣着一颗噗通直跳的心回了太医院,连欲找章桓所求之事亦忘了个一干二净。
接下两三日,谢霖见了章桓便想起那日情形,不觉脸上发红,十分不自在,待见章桓并无所觉,谈笑自若,这才松口气,觑机寻上门来。
章桓正在御药房偏厅中吃茶,见了他便笑道:「来的正巧,老余适才送来些上等云雾,你拿一罐去尝尝。」
谢霖忙道了一声谢,又道:「今日来,实是有事求公公帮忙。」
章桓一挑眉,「何事?且说来听听,但凡是咱家管得着的,只管开口便是。」
谢霖遂道:「正是公公现管着的一件事呢。我家兄长前些日子修炼内息时因心神不定,险些走火入魔,好在不曾酿成大祸,只是一时半刻这功夫却是练不得了。家兄做的是走镖的行当,这功夫一搁下,不免心中不自在,多思多虑,晚间便睡得不大安稳。我原想着开几付清心凝神的汤药与他吃,无奈家兄性子倔强,最不耐吃药,只叫我莫要管他。我就这么一个兄长,哪里放心得下,便想着来公公这里讨些梦海棠回去,做成香囊与他带在身上,许是能管用些。」
那梦海棠乃是生于西域漠瀚国的奇花,只在冬末春来之际于冰雪未融时绽放,花朵艳丽似火,形如海棠,且气味清幽,久闻之有镇静安神之效,若将花瓣并蕊芯混入酒中服下,便可一醉七日,醒时不觉头痛,反是神清气爽,是以又唤作七日醉。十年前漠瀚国进献了一捧花种,因其花色鲜艳,又是每年于百花尚且凋零之际连绵开成一片,是以颇得众宫妃喜爱,便广种于御花园中,花开之际,时常有宫妃游园赏玩,待到冬雪化尽,花朵将凋未凋之时,便由御药房派人摘了去,晒干后收入药库之中,以备所需。眼下离着梦海棠开花之日尚远,谢霖采不得鲜花,便只得来御药房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