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子手也跟了上去,不一时便不见了两人身影,又过片刻,方听到二人回转的马蹄声。
待两人在林子外露头,聂大海亦策马来到前头,问:「如何?」
段行武面色不大好看,皱着眉头,尚自沉吟。那趟子手却是沉不住气的,慌里慌张道:「总镖头,不好了,前头有人拦道。」
聂大海心下一沉,又问:「是谁在此劫道?可有名号?带了多少人?」
趟子手一怔,讪讪回道:「没看见有人,只两根木栅子摆在路当间,把整条路堵了,看着不像善茬。」
段行武这时方才发话,「咱们这些马车既宽又吃重,走不得小路,这两根木栅子俱是一人合抱粗的圆木,三丈来长,将路堵得严严实实,便是搬开,也需耗上不少功夫,正阻了咱们前行。若当真进了林子,连调转车身也来不及,便能叫人给围在里头。虽尚不知来人是谁,却定是有备而来,想必两边林子里早布下埋伏,盯上咱们了。」
聂大海心中盘算一番,道:「五六年前我倒是走过这路,记得此地绿林中的把头乃是太白山上黑山寨的胡五峰,当年咱们请了董家堡的董堡主做说客,上门拜谒过。胡五峰此人霸道了些,却是个极讲义气的,当年正逢他五十大寿,咱们送了一对金狮子做寿礼,由此也算是结下了交情。怎么也不至于是他来劫咱们罢?」
段行武亦是不解,「莫不是胡五峰不晓得是咱家的镖车?」想了一想,又摇头道:「不对,咱们这一路是喊着号子过来的,镖旗也在,早便向各路报了名号。来人既是早有所备,又怎会不知。」
聂大海此时亦皱了眉头,「许是别人?」思量片刻,道:「去前头报个名号,请人出来说话。且先盘一盘道再说。」
段行武领命而去,策马到林子口,气运丹田,高声道:「四海镖局段行武在此,不知前方是哪位道上的朋友,请出来说话。」
这一行镖车停在此处不肯前进,显是已看破这一番布置,不肯涉险。林中之人听见这一通喊话,晓得自己行藏暴露,埋伏不成,只得明抢,便也不再藏头露尾,一声呼哨过后,呼啦啦涌出六七十人,散做扇形,将半个车队围在了中间。
来人中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细骨伶仃形似麻杆儿,所用武器却是一柄三尺来长的宣花大斧,裹着一袭翻毛羊皮袄,越众而出,倒拎斧柄,拄在身前,细长三角眼向上一翻,阴阳怪气道:「久闻四海镖局大名,今儿个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说罢呵呵笑了两声。
这人嗓音又尖又细,这两声笑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聂大海恍若未闻,下得马来,走到镖队之前,笑眯眯一拱手道:「老朽聂大海,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瘦子闻言,上下打量聂大海两眼,道:「原来是聂老镖头,久仰久仰。在下胡七山,无名之辈,想来聂老镖头也不曾听过。」
继而又是呵呵一笑,「看来这车上银钱当真不少,不然怎使得动神行拳出马。如此说来,咱们兄弟今日倒真是撞上了桩好买卖。」
言语间殊不客气,显是已将这一队镖车看做了自家囊中之物。
第十四章
聂大海听了此人名姓,心中一动,也不计较他言语狂妄之处,只问道:「不知黑山寨胡五峰胡寨主与阁下怎生称呼?」
胡七山道:「胡五峰乃是家兄。」
聂大海哈哈一笑,「如此说来,竟是老相识。胡老弟想是不知,咱们四海镖局与贵兄颇有些交情,原便是朋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言谈间已是套起了近乎。
胡七山阴测测道:「聂老镖头这话可说岔了。须知树大分杈儿大分家,胡五峰是胡五峰,胡七山是胡七山,早便是两家子人,互不相干,他的朋友未必便是我的朋友,你四海镖局同黑山寨交好,那也算不到我头上。再者说胡五峰一年前便已死得透了,人走茶凉,你想要套交情,只好到地下找他去罢。如今这地界,却是我胡七山做主了。」
嘿嘿一乐,又道:「我胡七山倒也不是好杀之辈,不过为着一帮兄弟,须得赚些银钱花用。聂老镖头家大业大,这区区几十车镖银,想来也不放在心上,不妨孝敬了咱们兄弟,也算结下份交情,日后四海镖局再于这并州地界行镖,说不得我胡七山看在你今日送银子的份上,还能帮衬一二。」
原来胡五峰与胡七山两人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素来不和,胡五峰因着年长几岁,早早便自立山门,创下黑山寨这一份家业。胡七山彼时年纪尚轻,斗不过这兄长,只得远走他乡,因缘际会拜了位使斧的高人为师,艺成后只于江南绿林中闯荡,多年来极少涉足北地,是以无人知晓其名号,还是一年前接了兄长丧信,这才回来,眼见黑山寨群龙无首,胡五峰又不曾留下一儿半女,当即趁火打劫,将黑山寨众人收于自己麾下,又纠集了些绿林中的亡命之徒,另起一盘炉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