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临:“我没有。”
王导:“没有入戏为什么要否认剧本?”
简临:“我没有否认。”
王导:“我们理解不用,我以为的否认,在你那里,或许只是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异国恋,办完事回国。”
简临要说,被王导打断:“可你是演员,你理解剧情角色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将剧情延伸到剧本之外?”
王导:“我认识的简临,不会这么做,他只会把角色演好、戏拍好,就算对角色的设定有疑问,也只会说,这个剧情这段话是不是有问题,不会为角色规划剧情之外的各种可能。”
王导看着简临:“你如果只是演员,为什么要那么为一个剧本里的角色考虑?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王导:“还是说,你已经能和林曦共情了?你代入你的性格、你的思维方式、你的处世方法,在为林曦做考虑?”
王导:“如果这些都不是入戏,那是什么?”
简临沉默地坐着。
他以前在片场就很会安静,但不会闪避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垂眸敛目的习惯,不让人透过眼神看清他心里所想。
王导说完这一大箩筐的话,也静了,场外、周遭的杂音包围着场景中的两人。
王导没再看简临,目光虚浮往前,神色悠然惆怅,和简临聊起了自己:“我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拍戏拍多了,经常觉得,我不止在看着罗誉和林曦,也是在看着骆老师和你。”
王导:“我在拍他们,也在拍你们。在分析他们,也在分析你们。在围观他们的处境,也在旁观你们。”
王导:“小鬼你知道的吧,我不喜欢拍悲剧。我觉得无论是什么电影,都该有一个好的积极向上的内核。”
王导:“我希望罗誉好,林曦好,我也希望你们都好。”
王导:“所以我忍不住,要在电影里拉他们一把,也会忍不住,想在剧情外,拉你们一把。”
王导或许才是那个入戏最深的,分析阐述着自己,说着说着,眼眶微涩:“拍到最近,我又会觉得,林曦和罗誉,按照剧情的发展轨迹走到今天,是注定要分开的,我作为导演,隔着镜头,能量太小了,帮不了他们。”
王导:“我就忍不住地移情,想着剧情我帮不上,现实我是不是能帮一把。”
简临抬起头,看着王导。
王导的眼眶越来越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依旧没看简临,吸了吸鼻子,看着周围:“做我们这行,入戏对演员来说,太正常了。”
王导:“演着演着,就成为了那个角色。”
王导:“拥有了角色的一部分性格底色,也喜欢着角色喜欢的那个人。”
王导:“只要一天不出戏,就会一直喜欢着。”
王导:“假戏恨不能变成真的。”
“可是你知道吗,小鬼”王导:“不是每个人都会入戏的。”
王导:“有些演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注定不会入戏,把戏和现实分得清清楚楚。”
王导:“所以一旦入戏的演员和没有入戏的演员假戏真做,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这种麻烦事,在影视圈每年都可能发生。
王导在四十岁事业巅峰的中年期,刚好遇到过。
是他自己的电影,职业生涯执导的第一部同志片。
不是两个男主之间,是剧情里的男二,男二对其中一个男主深情痴迷,男二的演员入戏太深,假戏真做,移情到了演员本人身上,拍戏期间就所有流露。
王导当年做导演风风火火,事情很多很忙,就算发现了,也觉得是戏外演员自己的事,没有多管,杀青后很快把这件事忘了。
等电影在海外放映,没几个月,男二的男演员重度抑郁,跳楼自杀。
同一年,男二喜欢的那个男主演扔下所有的工作,宣布退圈。
一个抑郁跳楼,一个在事业巅峰突然离开,两个男演员在整部电影里同镜头的画面不超过十分钟,同组拍摄也只有半个月。
哪怕跳楼、退圈的事情发生了,也没人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可王导知道所有。
跳楼的那个,寻死前给他打过电话,哭诉着活着非常痛苦。
退圈的那个,给他写了长长的满怀怨愤的邮件,从此人间蒸发。
把所有的悲剧,留给了导演一个人。
王导眼眶微红,眼泪在眼底打转,深呼吸,感慨:“所以没办法啊,发生了,知道了,做不到不管,没办法袖手旁观。”
场景木椅这边的动静被不少人看到了,大家疑惑这是怎么了,导演怎么哭了,但没人敢过去。
简临眼神示意,陈阳悄悄跑进场,递过来一包纸巾,再转身跑出去。
简临抽着纸巾,给王导擦了擦眼睛:“不怪你。”
王导吸鼻子,忍着老泪:“我知道,不怪我,他人的爱与憎而已,我连个旁观都算不上,只是刚好落到了我头上。”
简临刚刚否认入戏的口气还有些硬,这会儿放缓了声音:“我和骆老师不会这样的。”
王导偏头,看看他。
简临低头看着摆在腿上的抽纸,很清楚:“骆老师不会入戏的,我知道。”
他们两个之中,真要有人入戏,一定只是他。
王导:“你不怕?”
简临摇头。
王导还是忍不住地想劝简临不要陷太深,就像之前劝方骆北小心少年人的薄情一样。
这其实不矛盾,站在王导的角度,他希望两个人都好,两个人都不要受到伤害,所以两个人他都要劝。
王导:“对你来说,入戏的喜欢,未必是真的喜欢,一旦出戏……”
简临还看着纸巾,声音轻缓:“对骆老师很残忍吧。”
王导一愣:“你不担心你自己,你担心他?”他可是方骆北。
简临抬头回视:“是啊,如果我的喜欢是假的,骆老师的喜欢是真的,那受到伤害的,应该是骆老师吧。”
王导心累,没想到说不通方骆北,连简临这边也说不动,他板起脸,严肃的:“你觉得这么一段关系里,你不会受到伤害吗?为什么只担心他,不担心你自己?他是方骆北,他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无情’,随时抽身离开,他……”
简临语气坚定:“因为我喜欢他,我准许他伤害我。”
王导忽然噤声,为男生的无畏感到惊讶:“你……”
王导皱眉:“你们究竟到哪一步了?”
简临不知该如何具体描述,默了片刻,如实道:“我已经跟我哥说了,我有了喜欢的人。”